地中海人

2010年8月26日，星期四，卡布里

我在格拉斯出生，但不会因此自认是格拉斯人，也不是普罗旺斯人。我太早就随着父母离开格拉斯，从未有过归属感，不过我仍然很喜爱它。我与格拉斯的牵系来自定居于此的意大利裔祖父母，还有那些在我学徒时期襄助过我、教导过我、支持过我的人，而他们多半都不是本地人。普罗旺斯人傲慢、沙猪（沙文主义、大男子主义的戏称）、聒噪、慷慨的形象，成为帕尼奥尔^[35]电影的魅力，但我并未认出自己来。我更喜爱季奥诺的世界。帕尼奥尔这个巴黎人鼓吹地方主义，马诺斯克人季奥诺则瞄准世界。

我避开阳光，钟情树底的阴影。绵长的沙滩令我烦闷，小湾、礁石却吸引我。我爱出神望着大海和海天一色的地平线。我很注重人体的美态、衣料的轻盈、内敛优雅又谨慎克制。我一向穿不惯西装，这种僵硬的服装显示思想呆板，对生命持幻灭态度。我相信福祉、人类、非宗教的精神性，我不信任宗教。我偏好深深凝视，胜于闲聊久久。即便我喜欢引诱，用字遣词却很含蓄。行文至此，我特别想起加缪，他在《海伦的逃亡》这篇文章中写道：“希腊思潮总是固守在适可而止的想法上，从未发挥极致，神性、理性皆不然，盖因它什么都不否定，既不否定神性，亦不否定理性。它均不相沾，用光明来平衡阴影。”我从来不想勉强，只不断追求感性和理性之间的平衡。吾乃地中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