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味
2010年5月28日,星期五,飞机上,接着回到卡布里
飞机上,邻座的女士擦梵克雅宝的“初遇”,香水味几乎盖不掉浸渗在她衣服上的烟味。她旁边的丈夫时断时续地打着小嗝,释放出还未全数消化的蒜头味。
我嗅觉刁钻,可辨认种种淡微甚至隐藏的气味。我经常嗅出酒味、烟味、汗味、口臭或浓重的食物气味,我很容易察觉到这些气味,且不见得会嫌恶。
我们接收的影像留在外面,反之,气味却会渗透。心理学家认为,喜悦的感觉或不快之情,有时甚至是对某种气味的厌恶,造成这个宛如侵犯的渗透感。日常生活中,比起外人的气味,我们更能容忍自己和亲眷的气味。然而他们也会吃、排便、排尿、流汗、做爱,就跟大家一样。事实上,我们对气味产生排斥,往往是因为饮食习惯。饮食习惯造就体味,无意间产生了距离感。如果要替自己的孩子换尿布,我们会很乐意让人代劳,鼻子却极爱在这个被清理干净的温暖小身体上四处游走。过了吃食物泥和罐头的时期后,幼儿染上家人的饮食习惯,身上的气味也融入家庭了。
美国老电影中的女人,总在赴约会前,在浴室里花大把时间准备,男人则在床上等伴侣洗完澡,身上不带体味只有香水味,我每每见到这个桥段,无不震撼愕然。想到这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电影忸怩过头的例子,阿尔伯特·科恩[29]的《魂断日内瓦》同时掠上心头。故事中的阿里亚纳和索拉尔想要延长他们俩的狂热恋爱,在这份永难满足的爱里,体味必须受到抑制,方能显示他们的纯洁。
她称谢,说她会考虑,稍后再给他答复,等洗完另一场澡后,一场纯净清水的澡。是的,亲爱的朋友,一场无味的澡,因为适才那场澡,浴盐的香味太馥烈了。不断清洗自己,一天刮两次胡子,随时保持俊美,是他这三个月来的生活目的。
我记起另一个回忆。两年前的七月,我领着几位宾客到上阿尔卑斯省欣赏薰衣草田,闻闻快乐鼠尾草香。抵达这片美丽庄严之地,其中几人很快就逃回巴士,躲避那袭凌风吹进鼻腔、仿若人类汗液的鼠尾草气味。能在这些花里找到我的野性、凡人、生命的气味,我倒是喜翻了心。
不错,我喜欢令人难为情的气味,别人批评它们难登大雅,甚至恼人。我身为调香师,懂得享受、操使气味。桦木焦油、海狸香、大西洋雪松、灵猫香、孜然、吲哚、茉莉花、劳丹脂、橡树苔、鼠尾草、粪臭素,这么多萃取的溶液和分子可以彰显或遮掩我们的体味。
从梵克雅宝的“初遇”到“爱马仕之旅”的每一款香水,我都乐于使用这些人工产品,强调我们自有的泄密者: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