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这天，村里一位村民向柳西周打听买电视的事，让柳西周给他参谋一下购买啥牌子的好。

柳西周马上想到了大老董。他就告诉这位村民说，你买飞跃牌的吧，这个牌子的电视机质量过硬。说过，他接着向这位村民建议道，你就去咱街上的大老董家电专卖店买吧。

这个村民便有些犹豫地说，大老董跟咱姓柳的有多年的仇怨，向来对咱姓柳的没好感，我要是买了他店里的货，万一我不满意，他再硬不给我退换，还不得吵起来，弄得彼此不愉快？

这个村民的老婆也帮腔说，有钱又不是买不着电视机，我两口子还是明天一道到代桥镇或泉阳镇看看吧！

柳西周却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说，大老董店里的货齐全，我这两天都在他那里待着，有好多品牌的产品，质量都很过硬。他跟咱姓柳的有过节，也是针对街南的柳家兄弟。再说，他现在两个儿子都大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啦。你是姓柳，可他跟你家毫无冤仇，你去买他的电视机，就是他的顾客，大老董再怎么说也是本乡本土的，咱知根知底。要真是购买的产品不好，不用你出面，我替你出面去找他。

柳西周第三趟前去大老董家电专卖店时，就不是他一个人了。柳西周带人来买他家的电视机，给他带来了个顾客。

大老董感受到了柳西周对他的真心实意，心里很感动。他诚心挽留柳西周吃午饭。你看，天当晌了，我大老董想请你喝一杯，跟你聊聊天。

柳西周也痛快，他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喝一杯就喝一杯！

那天，大老董让老婆炒了几个菜，又特意买了只卤鸡！

席间，两人边吃边聊。柳西周喝过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便说，这段时间，我在你店里转悠，发现一个不足之处，在这里我也实言相告。你不应该把家电都摆在柜台里边，这无形之中就和顾客拉开了距离。还有，你的货都在里边堆成山，堂前却空出一大块，你这设计得也不合理。顾客要一台你搬一台，不仅给自己多添麻烦，也给顾客带来很多不便。你要更新观念，向城里的那些超市一样，开放购物，让顾客近距离地看见商品。

大老董觉得柳西周的见解果然很独到，他说，村人都讲你这个村干部跟别的村干部不一样，光听你说话就能感觉出来。你这么好的头脑，干吗不做生意，偏去当那个不挣钱的破干部？

柳西周立刻辩解说，大雁南飞还有个头雁，蜜蜂那么小，还有个蜂王。咱茶棚街上，你还是个头人呢！我们下边有那么多村民，怎么能没村干部？还破干部，我只听说过干部有老有新，还从没听说过破干部！你这话明显是轻视我们这些乡下干部，我听着不入耳。要知道，村干部也属于村级组织，虽然不起眼，但干实事。我们为村民服务，可不能这样随便贬低！

大老董没想到平常随和的柳西周，说到这事时竟是这样义正词严。他让柳西周说得满脸通红，便自己找台阶下，说，是我话说得不对，我该罚！

接下来，两人又吃起了卤鸡。柳西周只吃了一口，就说，你这卤鸡味道不够地道，口味不纯正，也不够鲜美。

大老董这回真不高兴了，问道，你是不是酒量不行？怎么才开始喝，就听你说醉话？实话告诉你，我这买的可是茶棚街上做得最好的卤鸡，我咋没听到你的一句夸奖，一张口都是不满哩？

柳西周据理力争道，我这全是实话实说，这味道一般般！

大老董一下站起来了，说，你到底吃没吃过卤鸡？我也直来直去地告诉你，我这个人山珍海味也不稀罕，最爱吃的就是这卤鸡！不是我吹牛，卤鸡你肯定没我吃得多！你要真有本事，弄只比这还好吃的、让我品尝之后能赞不绝口！你要真能做到，我便对你另眼相看！

柳西周也挺身站起，说，你也不要打门缝里看人。见过不如吃过，下趟来，我用祖传的秘方亲手给你做只卤鸡品尝一下，包管让你吃了还想吃，让你啥话都说不出！

柳西周第四趟赶到大老董这儿，他的手里真就提了一只亲自制作的卤鸡。这次他是专门给大老董送卤鸡来了！

这让大老董万万没想到。柳西周看着压根就不像讲究吃的人，可偏偏给他拎来了一只自己亲手做的卤鸡。上次大老董只当他是酒桌上随便说说，只是吹牛的大话，全然不信他能做什么卤鸡。没想到，他竟然深藏不露。

柳西周为了证明自己做卤鸡不是外行，坐下之后就向大老董说起了他的配料，什么胡椒、花椒、桂皮、八角、丁香、干草、陈皮、草果……他一口气竟说了二十多样，连每样多少克都说得一清二楚。

大老董听得直瞪眼，他平时经常吃卤鸡，尽管不会做，但他也有所耳闻，柳西周刚才说的那些材料，的确都是用来制作卤鸡的配料。这次，他不但信了，还听得入了神。他试探着问，你那秘方，能不能给我一份，让我也试试？

柳西周摇摇头说，随便给就不叫祖传了；谁都能做，也就不叫秘方了。

大老董这下让他吊足了胃口，急不可待地说，赶快把你的卤鸡拿过来，我先尝尝，闻着太香哩。

柳西周先递了个鸡大腿，说，给，先让你解解馋！

大老董伸手把鸡大腿接过来吃一口，跟着便喊了起来，好吃，真好吃！

柳西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跟着问道，那是怎样一个好吃法？

大老董口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抬头想了下说，你这卤鸡的味道跟卤菜摊上卤的可不一样，香得可口，又鲜美，吃过这口，别的都不想了。

等大老董吃得正高兴，柳西周像拉家常般说，老哥，你是咱街上的头面人物，你自己说，咱这街上的路破烂成这个样，连人都不能走，是不是应该大修一下了？

大老董只顾吃，便顺口说，修！

柳西周跟着说，那你来带这个头。

大老董口里夸赞道，连鸡骨嚼着都有滋有味。他抬下眼皮，又说道，那还用说？

柳西周追着不放，说，你不能空口说白话，要动真格才行。

大老董到这时才惊醒过来，他放下鸡骨头反问道，什么修路？那不行，街上的路不能修！

柳西周坚持道，你说话要算数，可不能随便改口。

大老董被逼得没有退路，只好道出真情。他说，我把街上的路给整修了，不就给柳家兄弟行了方便吗？路我也不是没整修过，可我一整修，他们就打街南边垫土，让水都存到街北来。是他们硬要跟我过不去，不给我路走。我们两家现在是势不两立。

柳西周便展开了劝说，大哥，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要知道，你自己也在街面上做生意呀！活人没有不做错事的，你不要抓住过往不放。本来街南街北都是邻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下去何时休？山不转水转，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啊！你当自己只是跟街南柳家四兄弟过不去吗？要知道，咱整个茶棚村有多少姓柳的人！光我们柳大营就两千多人呢！前天，我给你带来买电视机的柳姓村民，在买你家电视机这件事上，他就有顾虑，不肯到你店里来，还是我做的思想工作。大哥啊，世上最宽广的是大海，可人的心那是比大海还要宽广的啊！你尽快跟柳家和解，什么新仇旧恨都让大风刮去吧！只要你今后能跟柳家和睦相处，放过他们，不知道你的客人又要增加多少，电视机又要多卖多少呢！

大老董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茶棚街霸，竟良久无语。

柳西周又把话接回来，就说咱茶棚街，如今损毁成这个样子，久拖不修，对整个茶棚做生意的不利，对我们茶棚的发展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就不相信，作为茶棚街上的人，这事儿能不对你的声誉还有生意造成影响？

大老董猛地挺身而起，目光炯炯，对着自己的脑门拍了一掌，痛下决心般地喊道，茶棚街上这条路，我支持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