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柳西周在村办公室吃完方便面，紧接着便急匆匆地走出来，风风火火地向他居住的柳大营走去。路上，他又心潮澎湃地想，我种植这西农979，可比我引种那超短蔓优良红芋品种的事要大。红芋毕竟在地里生长时间长，少不掉人工栽插、收获，有好多人不愿种就算了，这种小麦应该向每家每户推广，大面积种植，让更多的村民增产增收。尤其搞优质小麦，再加上有机种植，将大有潜力可挖，市场需求很大，发展前景广阔，真难说能卖到多少钱一斤呢。我引领村民种植，给村民带了个好头，说不定就给粮食价格向上突破找到了一条新路子，这可意义重大哩！

柳西周回到家，就开始让村里的其他干部还有党员分头到每家每户下通知。当天晚上，他把柳大营的全体村民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话题就一个，动员村民参加由他成立的种植专业合作社，种优质小麦，搞订单农业。

不管柳西周在会上怎么去说，怎么全力以赴地去宣传、动员，他再怎么让村民信得过，号召力再怎么强，这从没见过的新的种植模式毕竟是新生事物，大多数人能想得通，表示支持，可还是有少数人想不通，还有极个别人，表示坚决反对。

柳西周就让想通的人散会了，把其中十几户想不通的村民留下，还有两三户反对的也留了下来。

人们通常爱把这些想不通并从中搅和的村民说成“顽固户”，把那几个特别反对的叫成“钉子户”“难缠户”。

柳西周看一上场就能把村民动员会开成这样，他已经相当满意了。他提出做一件让村民从来没做过的事，有人赞成，有人担忧，有人反对，这很正常。他当村干部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他打算依靠大家的力量去各个击破。他让那些赞成的村民去劝解不赞成的人，这个说那个劝的，通过一番思想劝解，反对者的顾虑也就打消了。毕竟是中间派，只是在某个环节上结了扣，把扣解开了，顾虑就烟消云散了。这十几户的思想工作很快做通了，但还有两户“顽固户”，一户“钉子户”和一户“难缠户”，他们的思想工作做起来比较棘手，很不容易！

柳西周就把这几户难啃的骨头包在了自己身上，亲自负责劝解。他在这方面本就是有耐心的人，办法又多。最后，通过他的反复劝解，那两户“顽固户”也就想通了。

最后只剩下一家“钉子户”和一家“难缠户”了。这家“钉子户”不是他本人存在问题，而是他嫁出门的女儿从中作梗。柳西周便亲自赶到他女儿家了解情况，他女儿其他担忧倒没有，就怕麦子收获后每市斤不多给两角钱。后来经柳西周上门这么一说，他女儿的担忧也就解除了，这家“钉子户”也自然不存在了。

这样，只剩下一家“难缠户”了。这家村民就是那种死硬户，不管柳西周怎么劝怎么说，“难缠户”就是听不进心里去，只认自己的理，就是不掉这个头。

剩下的这家“难缠户”户主叫柳西槐，他坚决反对柳西周把他家土地搞统一供种。他说，柳西周你是吃饱了撑的找事干。你虽然是村干部，可这也不是镇里要你搞的，你为啥偏要自己搞？拿柳大营开刀，让我也陪着受害。我的土地，我有自主经营权，我想种啥就种啥，我种好种孬，收成好坏，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只图种个自在、舒坦。你偏要我种你的种子，采用你那一套种植方法。我就偏不种你的种子，不信你那一套！就算真的是增产增收我也不种，我看你本事有多大，敢不敢割我的头！

柳西周通过多方了解，后来才摸清他的底细。他这样从中故意搅和的真实原因是，他原本想在他家那两亩地上栽插夏季红芋。柳西周知道后，就打村里的预留地里给他调换了一块亩数相同的地。

“难缠户”柳西槐性格本来就有些孤僻，跟村民合不来，啥事都爱跟人对着干，事事不论理，只按自己的想法来。你越劝，他越跟你反着来，让你落一肚子气，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说白了，他这样的做法就是胡搅蛮缠。村里人都懒得搭理他，时间长了，他就成了村里出了名的“难缠户”！

柳西周提出的土地连大片的想法，他也不说是好是坏，只告诉柳西周，我家的地不连，我要自己耕种！

他坐在板凳上吃饭。柳西周站在他面前，对他耐着性子说话，他像没听见一样，柳西周说了半天都成了白说。

有时，听着听着 ，他会抬头向柳西周翻下眼皮，把脖子一拧，瓮声瓮气地说，你说个啥说，我还是那句老话，我的地我自己耕种！

不管咋说，柳西周也是茶棚村的干部，为了劝解柳西槐，他一趟一趟地上柳西槐家来，白跑不说，柳西槐还总让柳西周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这让邻居柳永彩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天，他看柳西周再次无功而返，打他跟前经过时，他就打抱不平地说，那个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他不愿种拉倒，往后你不用劝了，就别搭理他！

柳西槐那边听见了，软硬不吃，接过话说，劝不劝，都是我跟柳西周的事，又碍不着你柳永彩，你凭啥说怪话？

柳永彩本来就一脑门子气，柳西槐这样不冷不热地一接话，他顿时暴跳如雷，向柳西槐扑过去，吼道，柳西周给你面子，他有这样的耐心，我可不是他，没有这样的耐心！你让我看不顺眼，我就让你吃我的耳刮子。说完，他就冲到柳西槐跟前，要大打出手

柳西周看见了，忙奔赶过来，强行把两个男人从中分开，把柳永彩给拉了过来。

柳永彩气哼哼地对柳西周说，要是你不阻拦我，看我今天把他捶成啥样！这号人靠口说不解决问题，靠捶才管用！

柳西周对柳永彩说，遇事只靠性子咋能解决问题？人是说服的，不是压服的！好了，你先回家，我跟他的事你不要管了。你要真动了手，还不火上浇油，给我添乱呀？

柳永彩火气未消地说，他那个难缠样我看不惯，你这是做好事，我怎么不能管？我一定管到底！

还真别说，有时采取点强硬的手段也真有效果。自打那天柳永彩扑上来要打柳西槐之后，柳西周再走上柳西槐的家门时，柳西槐的态度就变好些了。柳西周站在柳西槐对面，跟他反复解释说，我没有丝毫要强迫你的意思，只是我们搞统一供种合同上有这样的要求。要是我对你网开一面，这千亩连片就失去了意义。你要是真因为担心我们的麦种，或者其他方面的原因给你的两亩地带来经济损失，我甘愿个人包赔你一亩顶两亩地的收成好吧！

柳西槐坚决拒绝地说，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包赔。我一亩地让你包赔二亩地，这要传出去，我落个啥名声？我啥也不要，还是那句原话，我那两亩地，我自己种。

柳永彩见柳西槐仍这般油盐不进，不配合柳西周工作，认为他这就是故意拆柳西周的台，跟村干部过不去。他实在是不能忍了，就再次朝他家走过来，从中插话说，你想得美！一亩包赔你两亩，这是不可能的！就是柳西周答应，我也不答应。柳西周为了让咱土地增加收入，这么多年为我们村民出了多大苦力？天天上跑下跑，就这几天往你家跑了多少趟？他掏心窝子地对我们村民好，自己又没谋任何私利，也没为自己得啥好处。他搞这连片种植，凭啥让他个人为你吃亏？要是柳大营千亩连片，自己不担一点风险，都让柳西周一个人担风险，都像你这样包赔，柳西周只有去卖房子了。不说柳西周，换了哪个村干部，谁还敢过问你发家致富的事儿？

柳永彩这样一挑头，好多村民纷纷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柳西槐做事不近人情，说了他的种种不是，直说得柳西槐抬不起头来。

柳西周见状，便抓住这个机会，接着说道，一个人做啥事都要讲道理，光站在个人角度想事情是不行的。大家都一心往前走，你偏当这个绊脚石，真惹得众怒，你就不是跟我一个人过不去了，你这是跟大家过不去，你得罪的是全村的人。

柳西槐这时有了心理压力，他抬头求助柳西周，哭丧着脸说，这一亩包赔两亩是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这么多村民上来围着指责我，你说我心里冤屈不冤屈？

柳西周便说，你这怨谁呢？我提出土地连成大片，人家都纷纷表示支持，你偏要这样不买账，拖大家后腿。你就算不是从中搅和，现在也成了从中搅和；你不想站到大家的反面，如今也站到大家的反面。现在弄得自己这么孤立，这又能怪谁？

柳西槐想了下，说道，都是那两亩地惹的祸，干脆那两亩地我不要了，由你怎么种吧！我情愿躲到一边落个清静。

柳西周立刻严肃地说，正事还得正办。你的土地还是你的土地，连成大片还必须经你本人同意。成立专业合作社，你不仅要正式参加，上面还要有你的名，承包合同上还必须由你本人签字。这么说着，他又看了柳西槐一眼，说道，你这人有些怪脾气，跟人不合群，可你毕竟是个种地的庄稼人。我已经观察出来了，这件事上你并不是胡搅蛮缠，主要还是对我成立的专业种植合作社没有信心，尤其是对这从来没种过的新品种小麦担忧，怕种砸了。因此，你心里边才不想去参与，不想让自己遭受到损失！

柳西槐只好低下了头，他见柳西周像医生给病人看病般把话说得那样准。他只好如实承认，说道，确实说对了我心里的顾虑。

柳西周便继续开导他说，你这样的担心我也有，老支书也有，大家都有。可不能因为有担心，脚下的路就不向前走了吧？要是天上下石头，你躲藏起来，这是正确的选择；要是天上滴雨点子，砸你一下脑门子，你也躲藏起来不敢向前走，那怎么行呢？一个人做任何事，都不是上手就能成功的，都是要经历好多次失败，都是失败之后继续奋斗才最终取得成功的。前行的路有风险，大家冒着风险往前走，你也大胆跟着大家一块往前走。敢于向前，越过险滩，脚下的路才能越走越宽广。

柳西槐总算让柳西周给劝解开了扣，心里的担忧也消了。他看着柳西周说，你是咱村的领头人，我听你的。人家连我也连，我知道你这也是为大家做一件大好事，我要跟上来，不落人后，不拖你后腿啦！

柳西周在柳大营搞专业种植合作社的第一年，当地其他村的村民采取的还是以前的老办法。那年天气异常，前期气温偏低，光照不足，到中期又雨水偏多。播量过大，造成小麦分蘖过多，田间小麦密度过稠，茎秆变软。到了后期，小麦孕穗和灌浆之间，又连续遭受两次狂风暴雨，小麦发生大面积倒伏，同时还伴有严重的赤霉病。这两种灾害叠加起来，致使小麦减产严重，每亩产量只有三五百斤。小麦的干瘪率偏高，小籽粒偏多，价格也上不去。有个别农户的麦子甚至遭到了拒收，农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而柳西周在柳大营成立的专业合作社的小麦，统一品种，统一播量，统一播种时间。由于采取的是有机种植，没有使用化肥，从下种到成熟，全部采用严格的精细化管理，让西农979这个优质小麦品种抵抗住了自然环境所带来的各种危害。小麦既没有发生大面积倒伏，后期也没有赤霉病的发生，生长完全正常，收获之后，籽粒饱满晶莹，光泽度好，产量和往年一样都是一千斤左右，全部按订单价收购了。

凡参与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这年的小麦每亩收益都在八百元以上。跟其他农户相比，一亩的收益正好相当于他们三亩的。

西农979这个刚刚来柳大营落户的新品优质小麦，在当地创造了奇迹。一种全新的有机种植的方法出现在人们眼前。柳大营专业种植合作社创造了奇迹！

凡连成片的那些村民，个个心里都是既高兴又满足。

柳西周与全体专业种植合作社的社员在小麦成熟的时候，特意合影留念。柳西周处在最中间的位置，他笑得是那么开心，社员们也很开心。

他们身后，便是那千亩连片的小麦，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