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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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年前,当我们第一次踏上兰考这块苦难的土地,兰考的“三害”—内涝、风沙、盐碱还在猖獗地为害人民。一年365天,多一半漫天黄沙飞扬。我们住在县委招待所,清晨起床,被裤总是蒙着一层黄尘。白色的盐碱每年不仅要碱死几万几十万亩禾苗,还浸蚀着千家万户的墙脚和锅台。内涝渍死了大片庄稼,有幸捉住苗的,一亩地打下几十或上百斤粮食就是上好年景。

今天,兰考1800平方公里大地和98万亩耕地,大变样了。

“看到泡桐树,想起焦裕禄。”这是传唱在兰考的一首新民歌。焦裕禄当年为了防风固沙,帮助农民摆脱贫困,提倡种植泡桐。20多年过去,兰考全境的飞沙地、老洼窝、盐碱滩,都已经长起大片大片纵横成网的泡桐林了。1963年焦裕禄亲手栽下的那棵麻秆粗的幼桐,已经长成双人合抱的大树,人们亲切地叫它“焦桐”。全县半数以上的耕地实行了农桐间作,一亩地每年仅桐树就可以增值200到240元。我们一路所见,不仅在兰考,而且在豫东平原,在中州大地,在千里公路沿线,在雄伟的黄河大堤,到处都是亭亭的泡桐英姿,到处都是绿色的海洋。

东坝头是黄河下游一个最险要的地段,从三门峡、花园口奔泻而来的黄河激流,在这里按照人们的意志,回旋了一个马蹄形,从巍峨的石坝脚下乖乖地折向东北,奔向大海。

滔滔黄河历史上多次泛滥,给这一带留下了271个大大小小的沙堆。每当刮起5级以上大风,黄沙蔽日,天昏地暗,一夜之间沙丘就能搬家。24年前,我们来这里采访,举目黄沙茫茫,不见树木。这次,我们再访东坝头一带,茫茫黄沙已经不见踪影,眼底尽是一望无际的麦海。农民开着汽车、拖拉机,赶着牛车,正忙着收割麦子。微风起处,漾起层层金色的麦浪,一个个旧日的沙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刺槐林,极目望去,宛如漂浮在金色麦海里的一个个绿岛。

我们沿着曲径登上名叫“九米九”的大沙丘。头上绿叶盖顶,脚下青草铺地,林子里阵阵凉风宜人。盛夏的阳光从华盖般的槐叶缝里流泻下来,像撒下一条条金色丝线。24年前,我们曾吃力地爬上这个沙丘,流沙灌满了我们的鞋袜。那时,沙丘顶上刚刚种上稀疏的刺槐苗,迎着寒风有气无力地摇曳着。

邻近“九米九”的下马台,原是临大路的一个村庄。因为沙丘移动,村舍、水井被淹没,村民弃家外逃,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方圆50亩的大沙丘。焦裕禄从1963年春天开始,组织农民在这里挖泥封沙,栽种刺槐,如今也早已成林了。72岁的护林老人王心茂告诉我们:“下马台大沙丘今天变成了‘元宝垛’,全靠老焦当年领着大伙种树治沙。”

王心茂一家人就住在林中小屋里,年年月月守护着这片焦书记留下的林子。他爱树如命,说:“谁要砍死一棵树,就是砍我一条腿;谁要撅折一根树枝,就是断我一个指头,我决不答应!”这句话,表达了老人对党、对他心目中的焦书记多么深沉的感情啊!

当年受到焦裕禄称赞的“四杆旗”之一的韩村,也许是兰考农村今昔变迁的一个缩影。

韩村周围是洼地,常年渍水,土地碱化。24年前我们来这个村访问时,饥寒交迫的农民含着泪告诉我们:1962年全村27户人家,每人只分得老秤12两高粱穗。贫穷像蛇一样缠着这个村庄。在那许多人感到沮丧的年代,他们人穷志不短,硬是不要国家的救济粮和救济款,自力更生,到老洼窝里割草卖草,换来三头毛驴和农具,忍饥挨饿,坚持生产。就在这个时刻,焦裕禄来到韩村,他从韩村人身上看到了千斤重担不弯腰的志气,深深地感动了。他把韩村的代表请上表彰大会的主席台,号召全县学习他们的精神。这次我们又到韩村,看到人们引来的黄河水把洼地淤高了,低洼的荒草窝长出了一坡好麦子、好花生,昔日的盐碱地也种上了棉花。当年的茅屋都换成了一色的砖瓦房。全村51户,有22户买了拖拉机。

我们怀着急切的心情,来到兰考火车站。20多年前,这里的一切令人触目心酸。那时冬春季节,有多少兰考的灾民在这里啼哭饮泣,有多少家庭在这里骨肉离散。站台上堆着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救灾粮,站内站外,货运列车的棚顶上,都坐着衣衫褴褛的灾民。这一切,仿佛是我们昨日所见,依稀历历在目。而眼前,车站的一切完全变了。整洁的站台修了花坛,东来西去的客货列车井然运行。75000平方米新建的货场可以同时装卸100多个车皮。最近5年,兰考火车站每年平均装车外运的粮食、棉花、桐材、油料等有1亿多公斤。焦裕禄深夜到火车站含泪看望农民弟兄离乡背井、外出逃荒的凄苦场景,已经作为历史的一页翻过去了。

焦裕禄临终前曾说:“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要求党组织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多年来,兰考的党和政府抱定“一张蓝图画到底”的决心,领导人民改天换地。焦裕禄用生命绘制的那张蓝图,今天已经成为兰考大地的现实。

兰考人深情地说:“咱焦书记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