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视觉化
Blindness
一个有争议的术语,用来描述广播中缺少视觉图像。
让每一个广播从业者和听众印象深刻的是,广播的重要特征是其作为非视觉化的媒介。(Crisell,1994:3)
上述文字,是克里斯尔具有开创性的著作《理解广播》中的开篇文字,该书于1986年首次出版。克里斯尔对广播的特点进行了分析,对广播非视觉化的特点做了回答,也提出了旨在使这一广播媒体本质上的缺陷变成优势的弥补措施。我们有必要花一些时间来审视克里斯尔的观点,这一观点也引发了相当多的争论。
克里斯尔认为,我们可以将广播视为一种不同的传播类型。人际传播,比如两个人在街上交谈,既有口语传播又有视觉传播。这个对话过程不仅包括有声语言,而且包括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其他传播符号,以及发生在共同的场所和语境下。此外,对话的参与者会提供反馈、提出问题,从而增强传播效果。这种传播类型与大众传播相比,显然大众传播更加非个体化,在传播过程中缺乏反馈(或者说反馈很少),所传播的信息也有特定的语境来强化其内容。同为大众传播媒介,电视能够借助视觉画面来解决其中的某些问题,可以不用文字就能解释语境,也可以传达自身的意义。然而,广播只能借助听觉“符号”——语言、音乐、音响和静默(参见“广播符号”词条):
广播传播效果模棱两可或无效传播的风险是很高的,所以各类广播节目都会下很大功夫来克服媒介自身的局限性,构建我们平日熟悉的各种不同语境。(Crisell,1994:5)
克里斯尔认为,广播之所以被认定需要弥补其视觉缺陷,其中一个原因是某种刻板的“感觉等级观”,即视觉最重要而听觉其次。此外,听觉也会导致理解混淆,“耳朵并不是我们所有感官中‘理解能力’最强的”(Crisell,1994:15)。
根据克里斯尔的观点,广播弥补其非视觉化的方法是使用“指示词”(signpost)和“框架”(framing):既有对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事件的持续报道,也有可以分辨广播电台或节目开始和结束的标识,或不同节目风格和不同类型的音乐以及其他种类的音响等。但在克里斯尔看来,非视觉化也赋予了广播特有的优势。听众需要运用听觉联想来融入广播节目,从而使主持人和听众之间建立友谊或亲密感。广播非视觉化的另一个伴生效果是其制作成本低廉,可以刺激更多节目的制作。广播具有便携性特征,也不同于视觉媒介那样在接收中需要强调视觉注意力:广播属于“伴随性”媒介,听众可以在做其他事情的同时收听节目。
克里斯尔这样一种关于广播缺陷的鲜明观点,加之认为所有广播的其他特性都是伴随着“非视觉化”这一特征而来的观点,实际上招致了一些人的反对,特别是遭到了英国广播学界和广播制作人的反对,这在英国不足为怪。在为广播非视觉化缺陷辩护声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克鲁克(Crook)广播剧著作中一个名为“广播剧不是非视觉化的节目”(1999:53-70)的章节。克鲁克首先批评了感官等级的概念,以此来反击广播“非视觉化”(或“不可见”)的说法。建立这种感官体验等级制度的想法“从本质上来说令人沮丧”。他认为视觉和想象之间的区别还没有定论,“用眼观察事物和用心观察事物之间的哲学差异在哪里呢?”(1999:54)可以说克鲁克论点中最有说服力的部分是他认为广播能够刺激想象,即广播不仅刺激了粗糙的视觉表象,而且刺激了各种情绪和感觉。这些经常被我们的视觉和经验记忆所增强,他引用了英国广播广告局(UK Radio Advertising Bureau)的一份报告来支持他的观点,“心灵的剧场是一个情感剧场,情感是充斥在戏剧中的普遍状态,混合着情绪、记忆和想象”(1999:61)。英国广播制作人兼导演唐纳德·麦克威尼(Donald McWhinnie)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
广播剧没有基于舞台表演的视觉形象刺激;对于广播而言,这些是狭隘和徒劳的。由形状、细节、情感和思想建构的戏剧世界,不受空间和现实表演能力的限制。(转引自Crook,1999:66)
对于广播剧,克鲁克认为想象力确实可以创造出与通常看到的电视和电影中的场景相关的“场景”,非视觉化的观点则是“在理性分析和哲学上都站不住脚的”。
辛格勒和维瑞嘉从不同的角度切入提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但仍对广播非视觉化的观点采取了批评的态度,他们针对“非视觉化”这个词中所包含的有关“缺陷”的含义提出了异议(1998:74)。他们质疑克里斯尔和其他人为什么用“盲”(blind)来形容广播而不用“不可视”(invisible)。“不可视”暗含了广播所具有的神秘力量和魔力,而“盲”则带有明显的贬义。视觉艺术、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都不会受到这种基于感官缺陷的困扰,我们不会批评小说没有画面、绘画没有声音。比其他学者更进一步,辛格勒和维瑞嘉认为广播属于“视觉媒介”,这是因为广播刺激了想象,特别是在广播剧中,听众的互动参与过程促使节目传播最终完成。他们也同意克里斯尔的观点,即广播缺乏画面迫使广播剧制作人注意控制叙述的复杂性和角色数量以避免听众理解上的困难。
克里斯尔倡导的“非视觉化议题”如果摆脱日常的广播生产和消费,可能会被看作一种实际意义不大的哲学上的讨论。但这场辩论有一个强大的潜台词,试图探究广播的独特属性,特别是广播被认定的特征和优势,克里斯尔花更多的时间讨论这些,而不是批评广播媒体基于介质本身的优劣。克里斯尔和辛格勒、维瑞嘉均认同:缺乏视觉图像(无论我们如何描述这一点)会产生某些特殊的优势,这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广播在电视出现后依然存在。广播的“伴随性”(secondariness)地位意味着听众在收听广播的同时,还能轻松从事其他活动(工作、开车等)。更重要的是,电台DJ和其他主持人直接与听众对话,听起来比电视主持人更具真实可信性,因为广播主持人“不受媒体产品价值的具象结构和人为要素的影响”(Shingler and Wieringa,1998:80)。这一见解得到了所有参与讨论者的认同,我们无法看到广播主持人(连同他们洁白的牙齿和精心打理的发型),而这才是听众与主持人有可能形成亲密关系的核心所在。许多人都说,广播主持人形象的非具象化使他们显得“普通、日常、平易近人和自然:事实上更像我们自己”。
我们也想找到一种不同于克里斯尔观点的表达,简化派(将所有关于广播的认识归结到一个关键性的缺陷)和本质派(将广播看作拥有一种既定义,又破坏它的本质)看起来体现了不同的认识。过去,社会学家提出过警告,不能用一个明显的特征来定义某人,例如“黑人”“基督教徒”“男性”“年轻”等,并不能以这个单一特点来定义或者局限对人的认识。也许广播是“非视觉化”的,但这仅仅是它许多特点中的一个,并且“盲”这个词的使用含有“明显”认为广播具有缺陷的意味。在某些情况下“非视觉化”很明显具有劣势,但如果认为所有广播类型都会为其所限的话,那么就等于承认了视觉文化具有不可撼动的统治地位。
为了得到更加实质性和学术性的讨论,我们要把目光转向广播理论与广播史的伟大“诗人”——道格拉斯。她指出只听不看是很有“魔力”(这个词也被克鲁克使用过)的。听觉,听演讲和听音乐,是全世界文化发展的驱动力:
我的意思不是说听鲁迪·瓦利(Rudy Vallee)或凯西·卡塞姆(Casey Kasem)的节目如同宗教演讲(尽管或多或少有这种感觉)。我是想谈论媒介本身,以及接收设备能够收到相当遥远的频谱所传递的声音,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带到我们面前,通过电波将我们与其他看不到的听众联系在一起。电波是看不到的,来自广阔的天空,携带着抽象的声音,将信号发射至深邃的宇宙,将我们以一种更大、更神秘的顺序联系起来。(Douglas,1999:41)
这种对广播奇迹和魔力的颂扬,与克里斯尔对广播“忧思”式的剖析相距甚远。这是一场重要的辩论,将英国的实用主义、现实主义与美国的怀旧情怀、浪漫主义进行了对比。
思考题
1.为什么“非视觉化”被看作广播媒体最重要的核心概念之一?
2.请辩证谈谈“非视觉化”作为广播的特点,有何优势和劣势。
3.为什么“非视觉化”是一个有争议的术语?
4.你怎么看待“感觉等级观”?
延伸阅读
Crisell,A.(1994)Understanding Radio,2nd edn.London:Routledge.
Shingler,M.and Wieringa,C.(1998)On Air:Methods and Meaning of Radio. London:Arnold.
Crook,T.(1999)Radio Drama: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Routle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