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桂花树
我伫立在二楼的阳台，已经很久了，腿有些酸。四周的鸟鸣让尘嚣远离我的世界。这样宁静的时光中，我独自感受着阳光的伟大和宽容。前楼和后楼之间，不到5米的间距，这个小小的院落，被楼房灰色的混凝土墙壁围困着。桂花树、石榴树、枇杷树，还有院墙上爬满的金银花藤条——是它们，让逼仄的空间生动起来，有如温柔的手掌，把人心的郁闷和烦躁渐渐拂开。秋天的时候，阳光的金穗会慈爱地伸下来，从上午8点到下午1点，细致地把桂花树的枝叶涂抹得金光灿烂。
两棵桂花树，相隔不到3米，一棵靠近院墙，一棵在院子中央。
十几年前，它们来自于同一个母亲，同时离开老家，同时来到这个新家，无可选择地成为这里的一员。
每天一起看日升日落，每天一起听风声鸟鸣，每天一样享受主人的眷顾和关照。夏季里，井水喷洒的清凉，冬季里，饼肥滋养的肥沃。日子舒适而温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秋天又到了，晨起打开大门，一阵沁人心脾的馨香，直钻入心田，令人为之一震。哪里的花香？抬头四顾，我家房前，靠墙的花池里，栀子的叶子青翠得很，它的花期早已过去，它已是沉静的中年，心如止水，微波不兴。只有石榴的果子挂在枝头，绿叶间伸出红红的笑脸，在微风中大胆地招摇。
分明是桂花的馨香。细细寻去，我家房前的桂花树，这棵十几年前就落户在院墙边的桂花树，懵懵懂懂的样子，无瑕地展开着疏散的枝叶，仿佛不懂风情的少年，眼神纯净而不见一丝杂念。仔细寻找，枝叶间见不到细碎的花粒，哪怕一点点。
一阵风过，花香钻进心脾，五脏六腑顿如飘上云端。这芳香分明就在近处。
芳香萦绕，满院满楼。顺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寻找，果真就是那棵桂花树，那棵栽种在院子中央的桂花树，它枝繁叶茂，天生丽质，气宇轩昂，仿佛“官二代”“富二代”的样子，紧束的枝叶，仿佛画家用重墨泼洒一般。凝眸细看，枝条上，橘黄的颗粒一串串的，秋高气爽，独占三秋压众芳。
高墙挡不住，香源就在这里啊！
一棵高大茂密，一棵瘦小稀疏。
我不禁诧异起来。这两棵树，原本是从一个母本上压条来的，同时移栽，一样的浇灌，为何如此迥然不同呢？
看来看去，我终于明白了，它们不一样的地方，仅仅是空间大小的不同，属于它们各自的空间的不一样。我面前的这棵，靠近墙壁，它的胳膊和腿脚都局限在有限的花池里，无法自由地伸展，甚至它的呼吸都只能是轻微微的，不敢惊动四邻。
三面都是墙壁，这棵小小的桂花树，被高墙围护着，深秋的严霜侵袭不了它，冬天的冷风也摇不动它的肢体。它长年到头享受着温情的呵护，但她却枝少叶疏，瘦弱不堪，色泽枯涩。它似乎在渴望阳光。
唯有每天的上午，光线在叶片上轻轻地抚摸。感谢这短暂的拜访，让这棵桂花树一直心存向往。
我长久地倾听着，终于懂得了桂花的言语。一棵树的反抗总是独特的，也是坚韧的，它选择了缓慢的生长，迟开的花期。这是一种至上的反抗，也是一种智慧的禅定。
生在墙跟也不愁，看风看雨看日头。何当净洗红尘梦，香开一枝遮醉眸？
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