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记兰园

再记兰园

“兰园”,是我的书房,是我的家。静谧而雅致,它不仅四季散发着花香,还长年氤氲着书香。

大约是20来年前,我在程集中学当教师时,曾写过一篇随笔《兰园小记》,我一直把自家的小院称为“兰园”。兰园里有纯洁的花开,有率性的鸟鸣,有逗弄龟狗的欢笑,更有夜读的喜悦。

在宿松县城富康路程中宿舍区我家院门的门楣上嵌挂的“兰园”二字,是原宿松县文联主席王先珩先生优美的行书,我专门请工匠,刻了两个木质的字。我说的是木质,而非木板。是因为这两个字并不是在木板上刻制成阴文或阳文,而是单独以木头雕刻成镂空字形。现在看来这样的刻制,难度反而更大,也不好挂。我只得用万能胶粘贴在镜子玻璃上,再把玻璃粘贴在门楣的墙砖上,颇费工夫。

那时候,我们身边书法最好的就是王先珩先生。他是安徽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与人有别的是他留着齐颈的长发,不仅书法造诣很高,文学鉴赏水平也很高。1991年,我写的关于中学生的短篇小说《黑色花季》、1997年我的关于计划生育的中篇小说《赖子庙》,便是他发在宿松文联主办的刊物《小孤山》,并加以强力推荐的。《赖子庙》因牵涉到对当年农村基层组织抓计划生育工作过火的一些做法,提出了自己的忧思,因而在一次县领导干部会上遭到不少乡镇干部的强烈质疑,幸得县政协主要负责人说了好话。不然在当时那种大环境下,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肯定会受到追责的。或许一丝文学之苗从此被掐死,也极有可能。

大约,我性情耿直,就是从那时候逐渐养成了。当年如果有人扣我一顶“妄议(或破坏)中心工作”的帽子,或者给我一个处分,估计后来我就不敢一直这么“耿”下去,以至于后来在写作上在工作中这样的亏还吃得更大。

王先珩主席深悟我将家院起名“兰园”之意。我乔迁之时,他还专门送了一幅篆体“兰园”的字,旁配小行草,“兰园”之内涵尽述。这幅字尤令我喜爱,被裱成匾一直挂在书房。后来,我调来安庆,干脆也带来放在新居里。

那些年,在安庆与宿松两地,我每个星期两点一线地奔波,总试图把自己肩上的各种角色都做好,深感疲惫。这心,就犹如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没有一点当初的色彩了。疲惫与厌倦常常在夜静更深时潮水般地涌来,将我的黑夜涂抹得斑驳古怪。从初中时就将写作看作人生理想的信念也开始动摇,迷茫与疏懒占据我的空间,而对兰园的热爱却未有丝毫减退。打扫,扯草,浇水,剪枝,施肥,捉虫,喂养乌龟,洗晒烧煮……

春来茶花开,夏季栀瓣白,秋天桂花香,冬来兰草绿。兰园里,一年四季,总有令我愉悦的风景,能消除我在尘世里奔走的疲惫与厌倦。

二楼阳台上有窝斑鸠,生蛋、孵化、喂养,周而复始,每次两只幼儿,一年有好几窝。它们来来回回地奔忙,把窝做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结实,给阳台平添许多生动。这次回来,老公告诉我,斑鸠被牛屎八哥赶走了,牛屎八哥下了儿,至少有4只。我很奇怪:斑鸠那么大个子,牛屎八哥并不大,比一般的白翅八哥小,怎么竟被赶走了?老公说,这种八哥的嘴尖!

是啊,尖锐的东西总是很厉害。无论是人是畜还是禽,谁的爪子或喙子尖锐,谁就有取胜的可能。

我想起来了。这只八哥肯定就是从去年就在阳台过夜的那只,常常随意拉下许多粪便在阳台上,滴淌在衣服上。我挺讨厌它,不单单是因为它满身的褐黑色,乱拉粪便,更因为这是斑鸠的家,斑鸠辛辛苦苦,一枝一叶搭建起来的家,凭什么你不费一点劳苦,就坐享其成呢?

我端来一把椅子,爬上阳台。小八哥的父母不在,想必是外出寻食了。小八哥们张开小嘴,呀呀着直叫唤,还以为我也是来喂食呢。我伸出巴掌,抓出来一看,羽毛长齐了呢。果真是4只。有一只竟然反抗起来,扑腾着翅膀,飞下阳台,在空中折腾几下,就掉到院子里地上。

我只是想看看,又不会害你,你何必要逃跑,摔伤了可不能怪我。我把小八哥一一放回窝里,再去院子里捉回那只,它的羽毛已很丰满了,或许近两天它就可以出窝,飞走。我的手摸到窝底里还有两颗小蛋,我疑心这是斑鸠的蛋。斑鸠还来不及把自己的儿孵化出来,就被懒惰而凶狠的八哥赶走了。我忽然对八哥深恶痛绝起来。

下午正好碰上朋友的小儿子,他缠着向我讨要,说八哥能说人话,要捉来家养。八哥会说人话,我没有听见过,倒是觉得它们把人类自私的坏习性学到了。我落得正好送个顺便人情。趁天黑,把小八哥全捉下来,关进了笼子,送走了。

我老公这人居然有些惋惜:它娘回来,该有多伤心。老公这人练过几年武功,长得魁梧,看起来挺粗糙的一个人。而他有时在处理一些事务的时候,让我挺疑惑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道怎么常常有着妇人之仁善。

我说:谁叫它霸占别人的东西,我就是要让它伤心。它伤心了,以后不再来,斑鸠就会回来的。再说,我又不是弄死它的仔,是送给喜欢养的人,有什么不好?

穷与达是古代士子人生境遇的分类,“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李清照“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则是有着佣人的富贵日子。像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一介文人,唯有“家园”,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打造。在家中,我喜欢安静与清净,远离喧嚣与肮脏,自己的空间里哪还容得下那些丑恶。

兰园,我的兰园,这小小的空间,静谧、雅致而温馨,是我可以摊开“心房”晾晒的地方。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