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情节
“这是对谁的惩罚呢?”这是作者在小说第十五章中(见194页)借助情节发展的锥心一问。高山滚石,惊涛裂岸。骤如天来,振聋发聩。小说以留守儿童的无辜为主线贯穿,以留守妇女的无助和留守老人的无力为两翼跟进,三线交织,正面展开。佐以打工者的诸多无奈,侧面呼应,以叙述的艺术化暗合了生活的原生态。谁之罪,谁之罚?他们都是当场者,都是互动者,都是这枚社会苦果的承担者,但又显然谁都不是制造者,不是责任者。他们既没有故意,甚至也没有过失。谁都无法归罪于他们,但他们谁都深怀负罪感。“感谢姚岚!她以一个作家的良知和责任感,用她的辛苦劳动、怜悯情怀和优美文字,再一次为我们形象地揭示了这一事关人本的社会课题。”(段儒东语)
关于这部小说的社会意义和思想成就,段儒东先生在作小说序言“有妇女儿童,就有希望”时已经作为重点给予高度评价,读者从中可以得到诸多同感和深刻启示。但这里尤须强调的是,这些同感和启示,既不是来自于主题先行的空洞指导,也不是来自于后某某时代的苍白隐喻,更不是浅层生活艺术挖掘的流派或者技法的娱乐式表演。而是来自于一个个生活的故事,来自于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由是观之,如果一定要有两个关于这部小说艺术成就方面总体评价的关键词,那当然只能是首选:生活的,鲜活的。
面对父亲龚平安外出务工前的反复叮咛,“龚月心里很不踏实,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右手握成拳头,左手使劲抠着自己的衣角,仿佛踩在云端,没有了依傍”。年幼的龚月没有用任何语言来回答,面对她根本无法承担又不得不承担的托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她根本无法回答。她“没有了依傍”的心理,只能通过“无言的表达”来表达。
“龚月接听电话时,龚云、龚星几次要抢话筒,被龚月打了手,便只好把耳朵凑近来听。还没等妈妈说完,龚星就高声‘哦—哦—哦—’叫了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龚月接听电话,显然是要记住妈妈的话的。弟妹抢话筒,则只是想听听妈妈的声音,所以被龚月打了手。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电话,在龚月是责任,在弟妹竟是一种值得期盼和欢呼的快乐,生活中的一个小场景,原来已是人生中的几多大慨叹。
“玲玲常常是沉迷在她的世界里,看起来乖乖的,挑不出任何毛病,可那种乖巧总叫人有些担忧。担忧什么,却无法说出来。”玲玲沉迷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作者没有告诉我们,因为她也无法告诉我们。看起来作者是在俯瞰,其是早已置身其无法说出来的担忧之中了。
秋天的夜里,屋外下起了小雨,翠萍一边胡思乱想,忽然就很烦。“这种烦躁如夏夜的沙地,从深处渗出些水来,很细很细,潮乎乎的,将她的心漫湿。”一个留守的少妇,一个留守少妇的胡思乱想,一个留守少妇忽然就很烦。生活的,生理的。压抑的,渴望的。拒绝的,需要的。物质的,感情的。不是痛苦,却是折磨。不是牺牲,却是失去。说是从深处渗出些水来的沙地,何尝不是一个足以令人灭顶的深渊?
长篇小说《留守》正是通过这一幕幕对当下生活场景细腻准确的描写,对一个个当下人物鲜活生动的刻画,让我们看到了网瘾、早恋、自杀、犯罪等社会毒箭对留守少年的大肆虐捕,看到了性骚扰、婚外情、性暴力等道德杀手对留守妇女的疯狂围剿,看到了过度操劳和有亲无孝留守老人的天伦缺失,同时也看到了那些常年外出务工者的堕落与辛酸。
“痛苦这把犁刀,一方面割破了你的心,一方面掘出了生命的新的水源。”(罗曼·罗兰语)小说在这一点上尤为成功,为我们冲破留守困境,终于探索出了一条充满希望的路径。
所以说:因为当下,所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