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殖民的历史过程
企图改变世界秩序的去殖民,根本就是一个全然混乱无序的纲领。但它不可能是一个神奇的操作、自然的撼动或者和睦谅解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去殖民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认清那赋予它内容与形式的历史化运动,它才能被理解,才能找到自己的可理解性,使自身变成透明。去殖民是两股天生你死我活敌对势力的角逐,两者的独特性,正是由于它们皆提取自殖民情境所分泌的养分。它们是在暴力的情况下展开首次决战,并在大量的刺刀及大炮下维持共同生活——更确切地说,所谓共同生活,是殖民者对被殖民者的剥削。殖民者和被殖民者是老相识。当殖民者说他认识“他们”时,的确是有道理的。因为殖民者造就了他们,并且继续制造出他们。殖民者从殖民体制中提取出真实,也就是他的财产。
去殖民绝不可能不受人注目,因为它针对人的存在,它改变了人,它把不具本质性的存在、被压垮的观众,转变成享有特权、几乎受到历史大力吹捧的伟大演员。它在存在里,带进了一种由新人类的节奏、新的语言、新的人性。去殖民是真正地创造新人。但这种创造,不是从任何超自然力量那里得到正当性:被殖民地化的“物”,在自我解放的过程中,变成了人。
因此,在去殖民化的过程中,有着对殖民情境做全盘重新提问的需求。如果我们想精确地描述它的定义,可在“后来居上”[1]这句名言中找到。去殖民是这句名言的验证。因此,就描述的层面而言,所有的去殖民化都是一种成功。
去殖民以赤裸裸的姿态展现,它透过所有的毛细孔,以烧红的子弹和血淋淋的刀剑,让人来揣度。如果后来者必须居上,那只能是两大主角致命对决后的决定性结果。若要使后来者爬到前排的坚定意愿获胜,要使他们在那有名的、用来定义何谓一个有组织社会的阶梯上爬升(有人说,用太快的速度),那只有透过在天平上放入所有的手段,当然包括暴力。
我们无法以这样的纲领就瓦解一个社会,即使只是个原始的社会,如果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说,甚至是计划本身公式化的最初,就决定要扫除路上所碰到的一切障碍。决定实现这个纲领、使它变成动力的被殖民者,随时准备好动用暴力。他从出生就清楚这个充满禁令的狭小世界,唯有靠绝对暴力,才能对它重新提问。
殖民地是个分割的世界。不必浪费唇舌去重提土著和欧洲人的城市、土著和欧洲人学校的区隔,或南非的种族隔离。然而,如果我们深入这种分割的内部,我们至少可以标示出其中几条动力的界线。走近殖民地世界,走近这个安排和地理布局,将使我们据此重新组织去殖民社会的界线。
被殖民世界是一分为二的世界。兵营和警察局标明分界线。在殖民地,宪兵、军队是被殖民者有效的对话者,他们是殖民者及压迫体制的代言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不论是宗教或世俗化的教导,父子相传的道德反思教育,工人在五十年的优良忠诚服务后获颁的诚实楷模奖章,因和谐与智慧而增长的爱情,或者鼓励遵守既定秩序的美德,这些,都在被剥削者周围营造出一种服从与禁止的气氛,大大减轻了警察的任务。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在被剥削者与当权者之间,有众多道学教授、顾问和“偏激倾向导正专家”的介入。相反地,在殖民地,宪兵或士兵借由他们立即的出现,直接频繁的介入,保持和被殖民者的接触,并用枪和凝固炸弹,命令被殖民者不得动弹。人们可以看到,权力的中介者使用纯粹暴力的语言。中介者并不减轻压迫,也不掩盖支配。他们把压迫和统治暴露出来,恬不知耻地凸显自己那维持秩序的地位,把暴力带进被殖民者的家里和他们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