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治化的必要性
民族资产阶级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中介型的活动方向。他的能力,表现在贸易如小买卖、获取佣金等方面。不是用钱在滚钱,而是用他对做买卖的灵敏嗅觉在工作。他不去投资,无法累积资金,而这正是实现一个正统的资产阶级诞生和繁荣所需要的条件。如果以这样的速度,他需要几个世纪来建立工业化的雏形。不管怎样,他们遭到旧宗主国执拗的妨碍,旧宗主国在新殖民主义协定的架构内,已经采取了万全的预防措施。
如果政权想把国家带出停滞状态,并大步走向发展和进步,它首先必须使第三产业国有化。但是资产阶级想要让图利、享乐的精神获胜,态度上蔑视群众,获利的方式可耻,甚至可说是一种偷窃,事实上他们在这个部门做了大量的投资。从前由殖民者控制的第三产业,将由新兴资产阶级侵占。在殖民经济中,第三产业本来远非最重要的部门,如果要向前发展,我们早该决定将其国有化。然而,国有化不应该是僵硬的国家控制形式,不是去安插一些在政治上尚未训练有素的公民,让他们成为这些部门的首长。每当这个程序被安排时,人们会发现,政权实际上促进了由旧宗主国培养出来的官僚专制获得胜利,这些官僚很快就暴露出他们没有全盘考量全体国民的能力。这批官僚开始破坏国家的经济活动,瓦解机构,使贪污、渎职、侵占公款、黑市等等猖獗起来;使第三产业国有化,就是民主的组织产销合作社,就是通过群众参与公共事务,而排除这些合作社的集中化。我们看到,这只有使人民政治化才能成功。从前,人们意识到,有必要全盘厘清重要的问题。今天,事实上,落后国家一般已谨记使民众政治化此一原则;但,似乎我们并没有真正谈过这件首要的工作。当我们在肯定使人民政治化的必要时,也同时意味着:我们需要人民的支持,支持我们将着手进行的行动。一个表明要使人民政治化的政府,表示出它将和人民一起管理,并为人民而管理的欲望,这不应该是一句用来掩饰资产阶级领导的用语。资本主义国家的资产阶级政府早就已经超越这个权力的幼稚阶段,他们冷静借助自己的法律、经济力和治安来统治。既然他们的政权已经巩固了,他们不是非把时间用在蛊惑民心的姿态上不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统治,昂然行使权力。他们创造了合法性,并使自己理所当然成为强者。
新独立国家的资产阶级,尚无犬儒主义,亦无从容感,这两者是立基在老资产阶级的强势上才可能产生的。这也是为何他总忧虑着要掩盖内心深处的信念,要展现出改变,简而言之,就是要让自己显得受大众欢迎。使群众政治化,不是每年动员三四次几万或几十万男女就可以;这些集会,这些轰轰烈烈的大会,首先是独立前的老战术,为了向自己和其他人证明,他与民众同在;使民众政治化,是使民众成熟而不是将之幼稚化。
这导致我们思考在一个落后国家中政党的作用。如前所述,我们看到把一些问题简单化的人,即属新兴资产阶级,他不断重述,在一个落后国家里,需要一个强权治理国家,甚至一种独裁统治。在这种观点下,人们赋予党监视大众的任务:党充当行政和警察两个角色,控制人民,不是为了确保他们能真正参与国家事务,而是要经常提醒他们,统治机构期待他们服从和遵守秩序。这个自以为被历史所乘载,自认为在独立后是不可少的独裁,实际上象征着有产阶级对统治落后国家所作出的一个决定:先是在人民的支持下,但不久就反对人民。党渐渐变成一个情报机关,这表明权力机构愈来愈倾向防卫。未定型的民众被当作一股盲目的力量,应该通过欺瞒,或通过警力,使他们害怕,而加以牢牢地控制。党充当气压计和情报机关的角色;我们把活动家变成告密者,把惩戒的任务交付给他们;反对党才初具雏形,就立刻被以棒棍和石头来肃清。反对派候选人看着他们的房子被烧毁,警察一再挑衅,党成为唯一的,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选票会支持政府的候选人。我们必须说明一下,在非洲,有些政府根据这种模式行事。所有的反对党,而且一般而言是进步的,他们为了争取在公共事务上具有更大的群众影响力而努力,期待傲慢且贪婪的资产阶级下台,却因警棍和监狱的关系被迫沉默,然后转入地下。
今天,许多独立的非洲地区的政党,都熟知十分严重的权力膨胀。只要一个党员在场,人们就沉默下来,变得像羊一样温驯,并对政府和领导者歌功颂德。但是在街头、在遥远村落的晚上、在咖啡店或河面上,应该听听民众那种苦闷、幻灭、绝望和抑制的愤怒声。党非但无助于人民表达苦情,使人民的意见自由传向领导方向,反而形成屏障加以禁止。党的领导们像吹毛求疵的士官长那样,不断叫人民“在队伍中肃静”。自称是人民公仆、自称为人民充分成长而努力的党,却在殖民政权交割后,急忙把人民赶回洞里。在民族统一方面,党更是错误百出:曾经标榜民族主义的党,变成种族的党。构成党的只是一个部落。这个宣称自己心甘情愿是民族的、保证代表全体民众的党,却秘密甚至公开组成一个如假包换的种族独裁。我们见到的,不再是资产阶级独裁,而是部落的独裁。部长、办公室主任、大使、省长统统由领导人的部落产生,有时直接从他的家族中选出来。这种家族型的体制,似乎又重现了古老的内婚制法律,而面对这个愚蠢、招摇撞骗、智识和精神上的悲惨,我们感受到不止有愤怒而已,还有羞愧。这些政府首脑才真正是非洲的叛徒,因为他们把非洲出卖给最可怕的敌人——愚蠢。人们可以预料,权力的部落化将导致地方分立主义的风潮。地方分权倾向出现,并成为主流,国家解体了、分割了;叫嚷着“非洲统一”而只考虑自己一族的领袖,有朝一日和五个部落一起醒来,发现这五个部落也想要有他们自己的大使和部长;这位领袖,始终不负责任,不自觉且卑鄙地谴责“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