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为空壳子的政党
但是,破壳而出的威胁将导致权威的强化和独裁的出现。具有战士和献身精神的爱国者背景的领袖,在人民和贪婪的资产阶级之间构成一道屏障:他替这个特权等级担保,并对这些人的无耻、平庸和伤风败俗视而不见。他协助阻挠民众的觉醒。领袖为了挽救这个特权阶层,对人民隐瞒了他的计谋,就这样,沦为蒙蔽和麻痹大众工作最热忱的工匠。每当他对人民讲话时,总是提起当年英勇的事迹,他代表人民而战斗,以人民的名义而胜利,告诉人民要继续相信他。作为楷模,许多非洲的爱国者在前辈们的政治斗争中,谨慎引入了民族主义的决定性风范。这些人来自偏远荒地,他们说自己是来自偏远荒地,并以黑人之名说话,这让首都的民族主义分子感到羞耻,当权者视为丑闻一件。这些人,过去歌颂自己的种族,承担起所有的过去,无论是退化或人类学上的习俗,而今天,唉!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为某团体的为首人物,转过身去不理睬偏远荒地,并宣称人民的使命就是跟随,一再并且永远地跟随。
领袖安抚了人民。独立后几年中,领袖不能劝诱人民着手具体的事业,不能为他们开辟真正的未来,走上建设国家之道,只能一再重复独立的历史,重提解放斗争的神圣团结。因为领袖拒绝粉碎民族资产阶级,于是要求人民退回到过去,并陶醉于引向独立的回忆。领袖在客观上阻止人民,拼命把人民从历史上除名,或者执拗地阻止人民在历史上站稳脚步。在解放斗争期间,领袖唤醒人民,并答应人民一个彻底、英勇的步伐。如今他却加倍努力来麻痹人民,并且每年或每隔三四年,要求他们回忆殖民时代,思量自己走过的漫长道路。
然而,必须说明,民众表现出完全不能欣赏他们走过的漫长道路。农民还是犁田的农民,失业者仍处于失业状态,尽管欢庆,尽管国家的旗帜仍新,却无法说服自己,生命中有些东西是真正改变了。掌权的资产阶级想证明些什么也是徒劳,群众无法抱持幻想。大家饿肚子,而现在由非洲人担任的警察局长,却使他们极度不安。民众开始赌气,掉头离去,不再对这些不给他们任何出路的国家感兴趣。
然而,领袖仍不时出现在电台上讲话,下乡巡视,来安抚、平息并蒙蔽群众。由于没有政党,就更加需要领袖。在独立斗争时期,的确曾经存在一个由当前领袖所领导的政党,可是独立后,这个党却可悲地解散了。只有形式上的政党、名称、党徽和口号留下来。一个有建制的政党,本该是为群众真正的需要而组织起来,并自由传播那些基于需要而经讨论后的想法;如今,政党却变成追求个人利益的工会。独立以来,政党不再帮助人民提出要求,帮助他们更加觉悟到自己的需要和更加巩固自己的权力。今天政党的任务,是把上面的指令传达到民众那里。再也没有那种能奠定和保证党内民主的从下而上和从上到下的往返。相反,政党成为群众和领袖之间的障碍,再也没有党的生活了。在殖民地时代设立的党细胞、党支部,如今完全解除动员了。
战士们强忍怒火。这时,人们才意识到,有些战士在解放斗争中所采取的态度是正确的。其实,在战斗时刻,有些战士曾经要求领导机关制定一个缜密的方针,确定目标,提出一个纲领。可是领袖们借口捍卫民族统一,一开始就断然拒绝这个任务。他们反复强调,方针就是反殖民主义的民族大团结。这些人做事说话有时把激烈口号当作挡箭牌,一切思想活动限于民族自决,或历史的趋势是横扫殖民主义等等说法。当战士们要求更加正确分析历史的风向时,领袖就拿希望、去殖民的必要性和不可避免来搪塞。
独立后,政党陷于令人惊讶的麻木不仁。只有在示威、国际会议、独立纪念日的场合,才动员战士。党的地方干部成为行政官,党变成政府机关,战士们重新成为平民,并空有公民权。
战士们在完成了把资产阶级扶上台的历史任务后,就被坚决劝退,以便资产阶级可以安稳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然而,我们并没有看到,有哪个落后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完成了什么使命。几年后,政党的风化变得明显了,而观察家,甚至是肤浅的观察家,也能看到,过去的党如今成为一个空壳子,只是用来让人民保持停滞的工具。从前在战斗时曾经吸引全体民族的党,现在已经解体了。独立前参加党阵营的知识分子,现在通过他们的行动证明,当初入党,只是为了能在独立时分杯羹,党变成个人成功的手段。
然而,在新体制内部,存在着一种不平等的富裕化及富裕独占。有些人占两三个缺,从不同的职务中谋利,展现投机主义的专家作风。特权增加,贪污横行,道德败坏。国家财富贫乏,乌鸦太多又太贪婪了。党沦为资产阶级的权力工具,用来加强国家机构,并确定将人民框住,令他们不得动弹。党帮助政府压制人民,愈来愈成为强制和反民主的工具。党在客观上,有时在主观上,是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共犯。同样,民族资产阶级跳过建设阶段而投入享受,同时又在制度方面,跳过议会阶段,选择国家社会主义的独裁。今天,我们知道,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在拉丁美洲得逞的法西斯主义,是独立时期半殖民地国家辩证的结果。
在这些贫穷、落后的国家里——按理是最富有和最贫困并行——军队和警察支撑了体制。军、警是由外国顾问出主意而形成的,警力和兵力,跟国家其余处于萎靡不振的残余部分成正比。民族资产阶级愈来愈公然卖身给外国大公司。外国公司透过报酬而攫取特许权,贪污丑闻百出,部长们发财,他们的妻子变成娼妓,议员们予取予求,甚至连警察和税吏都不得不加入这个贪污队伍的地步。
反对势力变得更加挑衅,民众不用解释就领会了它的宣传。对资产阶级的仇恨从而更加明显。似乎得了早衰症的新兴资产阶级,根本听不进逆耳忠言,并显得不能掩耳盗铃,无法理解到,掩饰他的剥削,甚至只是稍稍掩饰,也对自己有利。
布拉柴维尔(Brazzaville)笃信基督教的《非洲周刊》(La Semaine africaine),向体制的宠儿们写道:“有地位的名流及夫人们,今天你们享受舒适的生活,可能是自己所受的教育,拥有漂亮的豪宅,受朋友、亲戚的庇荫,给你们各种天职并打开了你们的新视野。但是所有财富给你们包上了一层外壳,使你们看不到周围的贫苦。要小心哟!”《非洲周刊》对尤卢[5]先生的走狗所提出的警告一点也不具革命性。《非洲周刊》是想告诉那些使刚果人民挨饿的人,上帝将会惩罚他们:“如果你们心中没有为处在你们下面的人着想,那么教堂里将没有你们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