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点亮读者的心灯

用文字点亮读者的心灯

孙永庆:您的多篇散文被用作语文考试阅读题,如《点灯时分》有这样的题目:作者是如何理解先民们留下点荞面灯盏风俗之用意的?这和您撰稿的百集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主旨一脉相承。您能谈谈这个题目吗?

郭文斌:从前,有个徒弟请教老师,如何才能找到生命的本质性,老师总是不说话。一天晚上,徒弟又问,他就让徒弟去里屋替他倒一杯水。徒弟一走,他就把灯吹灭了。这位徒弟请师父把灯点亮,师父说,找不到火柴,你摸黑倒吧。结果可想而知。就在徒弟埋怨师父的时候,师父把灯点亮了。徒弟当下开悟。《点灯时分》是用点荞麦灯这个意象告诉人们,一个人如何才能回到他的光明地带。按照古人的说法,当一个人回到光明地带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做错事、走错路,他就会浑身充满喜悦。

《记住乡愁》的主题跟《点灯时分》的意向确实一脉相承,因为《记住乡愁》的“乡愁”已经不是余光中先生讲的那个乡愁了,它成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名词。《记住乡愁》原定为“百集大型纪录片”,播出之后国际国内的反响特别好,第三季的收视率比第二季提高了70%,现在被扩到540集。我认为,“乡愁精神”和“点灯精神”都能够给世人带来一种安全感、幸福感和获得感。《点灯时分》这篇散文之所以频频进入试题,在于它可以启发学生思考生命最重要的主题,就是要找到一个人形而上的本质性,同时通过这种本质性来关照形而下的生活,让同学们在学习和生活中感到充实和快乐,充满激情和进取精神。

孙永庆:您认为教育要从天性着眼,从本分着手,紧紧盯着超越来进行;教育不仅要让人完成生命的广度,更要完成生命的高度。课程规划的侧重点是幼儿养性、童蒙养正、少年养志、成年养德、老年养慧,关键点则是培养由物我向身我、情我、德我、本我依次超越的能力。回归传统,也要与时俱进,能举例说明吗?

郭文斌:我常说把四个原理搞清楚,教育就简单了。第一个原理是成功学公式。按照成功学之父卡耐基的说法,成功等于才华乘以热情。才华重要,热情同样重要。我们看到许多孩子能考高分,能考状元,却没有什么成就,原因何在?才华出众,但热情不够。有些孩子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但通过后来的努力,依然可以取得较大的成就。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的第一学历是师范,中专文凭。之所以还有一点成绩,全靠工作之后的努力。

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发现,仅有才华和热情也是不够的。小偷有没有才华?有。他能办到的事情,我们办不到。小偷有没有热情呢?有。晚上我们睡觉,他还加班,他的热情够高了。可是小偷成功了吗?显然没有。小偷的问题出在哪里?价值观错了,人生方向错了。所以,稻盛和夫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成功要素,是正确的人生方向。

第二个原理是成功的坐标轴。横坐标是什么?心量。心量越大,能量越高,而成功取决于一个人的能量。老天按照人的心量配给他能量,就像天下雨,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你能拿多大的盆,他就给你多少雨水。

钱学森这个家族为什么人才辈出?因为他们注重对孩子的心量教育。“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必谋之。”如果这件事情只对我和我们家有好处,我不干,如果对天下人有好处,一定要干。这就是横坐标。纵坐标就是我讲的五个自我认同。由“物我”到“身我”到“情我”到“德我”到“本我”。认同度每高一级,能量就会相应增高一级;生命维次提高一级,能量就会提高无数倍。物我,就是以占有物质为人生的价值;身我,就是以保健长寿为人生的价值;情我,就是以情感质量为人生的价值;德我,就是以活得有道德感、有荣誉感、受人尊重为人生价值;本我,就是孔子讲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这种人,他追求人生的超越性和本质性。所以,回归传统确实需要与时俱进,如果不能将传统文化的理论纳入现代生活的框架,那人们是很难理解的。

孙永庆:您认为传统教育首先要进行生命的安全性建设,对于生命来讲,安全性远比效率性更重要。能具体说说这个问题吗?

郭文斌:确实是这样。相比西方的效率性教育,中国人更注重安全性。那么这些年我们看到,有许多人生命效率很高,却走不到底,中途被叫停,中途下课,可见这些人把安全性和效率性的次序搞错了。古人讲:“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一个人不懂得先后,肯定会把事情做错。就拿赚钱来说,不少人因为不走正道,或赔得一塌糊涂,或锒铛入狱。有些人没钱还好,一有钱,家里就出事,为啥呢?这些钱赚得不正当,或者说他从事的那份工作不是善的。通过非正当渠道赚来的钱,古人叫作“凶财”。“凶财”放在家里面,只会产生灾难。

孙永庆:您给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做文字统筹,也是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回当代社会主流价值体系作出贡献啊!

郭文斌:你如此评价我很高兴。这部大型纪录片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它让优秀传统文化以通俗化的方式重回当代社会主流价值体系。它通过镜头语言,通过鲜活的故事,带着炊烟,带着鸡鸣狗吠,带着泥土芳香,带着岁月旋律和四季色彩,来讲述“仁、义、礼、智、信”和“忠、孝、勤、俭、廉”这些传统文化的基本要素。它为失魂落魄的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心灵家园,是我们实现中国梦的模板,是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模板。在一定意义上,它也是人类最终的蓝图。

孙永庆:乡愁是您前期散文创作的主色调。近年来,您收集了大量文字改变读者命运的案例,写出了一些哲理性散文,如《文学的祝福性》等。这些散文颇适合学生阅读,能培养学生的思辨能力,对学生写作也有很大的启示作用。

郭文斌:谢谢你有这么高的评价。中华书局2016年初出版了八卷本精装《郭文斌精选集》,收录的文章就是以是否有祝福性为标准的。中华书局设计了一个漂亮的书盒,还有一个红色手提袋,上面印着“文学的本质是祝福”。我认为,如果一部文学作品不能给读者带来祝福,那它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读者读完一本书,如果他的能量没有增加,幸福感没提高,那又有什么价值呢?

所以,我觉得文学一定要带着父母心肠去做,这就像我给我主编的《黄河文学》提出的“三个倡导”:倡导办一份能够让读者向内、向上、向善的杂志,倡导办一份能够给读者带来安详的杂志,倡导办一份能首先带回家让自己孩子看的杂志。一句话,我们的文字一定要有祝福性。

孙永庆:我特别喜欢您写给刘老师的那封信里说的:“什么是好老师?点亮孩子的心灯就是好老师。好老师是一盏灯,他会照亮你的一生。”

郭文斌:确实。《好老师是一盏灯》是我写给我的老师刘福荣先生的。这篇文章在每年教师节期间,都会被不少平台大量转载。如果可能,贵刊也可以同步发表。

孙永庆:您从刘老师身上传承的优秀品质,使您终生受用。它体现在您的写作上,也体现在您对孩子的教育上。您的散文能点亮学生们的心灯,也点亮了您孩子的心灯,这是我读《学习微笑》《时间简史》《儿子如书》等文章的感受。

郭文斌:我常常给朋友讲,回首人生能够让你特别感动的人不多。我在电视台讲《弟子规》,提到了许多人,但是讲到两个人的时候,我讲不下去了:一位是我的母亲,一位是刘福荣老师。想起他们我就会感动。这一辈子能不求回报地爱你、守护你、关心你、为你奉献的人,实在是不多。我觉得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拥有这样的母亲和老师,他们让你发自内心地去尊崇、爱戴和怀念,他们传递给你的是一种大爱,那么纯粹,那么美丽。

孙永庆:您说最好的阅读是做:“如果我们每天阅读的是温暖的、崇高的、引人向上的读本,久而久之我们的心田中种下去的也会是这样的东西。如果我们长期处在一种对抗的、矛盾的、仇恨的、分裂的信息当中,久而久之,我们的心田里也是这些东西。”阅读决定生命力,读什么样的书尤为重要,结合您的阅读说说好吗?

郭文斌:阅读确实很重要。第22届全国图书博览会聘请我做阅读大使,我在北京的媒体新闻发布会上,讲了三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阅读是天下最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人的信息系统决定能量系统,能量系统决定物质系统。信息系统的构成来自阅读。就是说,你读的每一句话,你看到的每一个符号、字符、视频,包括听到的每一个旋律、音符,都会构成你的信息系统。你的信息系统决定了你的能量系统,而你的能量系统又决定了你的健康、幸福,等等。孔子为什么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古人认为,文化的纲领应该是去邪扶正。思无邪,无邪应该是文学文化的一个纲领,最高纲领。从这个意义上讲,阅读太重要了,它决定着人的行动力。

第二个观点:与其读一百本低能量的书,不如把一本高能量的书读一百遍。人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提高生命力,提高我们生命的维次,提高能量自由度。你读什么书,就决定了你在什么样的维次上。所以,我们这些年倡导多读经典。

第三个观点:最好的阅读是做。《弟子规》说:“但学文,不力行;长浮华,成何人。”如果只读不做,那么读的书越多,你可能越骄傲,越浮华,因为古人认为,“弟子入则孝,出则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是孔子的话,你只有把孝的课程、悌的课程、泛爱众的课程、亲仁的课程、谨信的课程完成之后,接下来的第一件事才是学习。因此我说,最好的阅读是做。

孙永庆,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山东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若干文字发表于《文学自由谈》《散文选刊》《山东文学》《文汇报》《文学报》等报刊,作品多次被《当代散文精品选》《草筐里的秘密(时文精选)》等书刊选载。出版专著《燕语书林》等。

(载于《初中生》2018年第9‐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