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节日中找回中国人的“根本快乐”——关于长篇小说《农历》的对谈

从节日中找回中国人的“根本快乐”——关于长篇小说《农历》的对谈

易 明:在《农历》的书腰上,你写了这样一段话:“奢望着能够写这么一本书:它既是天下父母推荐给孩子读的书,也是天下孩子推荐给父母读的书,它既能给大地增益安详,又能给读者带来吉祥,进入眼帘它是花朵,进入心灵它是根。我不敢说《农历》就是这样一本书,但是我按照这个目标努力了。”如何理解?

郭文斌:十多年前吧,有那么一天,我带儿子逛书店,发现自己的心非常虚,内容安全的,文字不好看,文字好看的,内容不安全,那一刻,心里就萌生了为天下孩子写一本既好看又健康的书的想法。同时,随着孩子的成长,教育的任务越来越重,但是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我发现之前所学的那些都派不上用场。因此,又产生了写一本能够供家长在教育孩子时顺手拿来应用的书,比如如何是吉祥地吃,如何是吉祥地睡,如何是吉祥地行,如何是吉祥地穿,如何是吉祥地说,如何是吉祥地看……

找啊找,最终发现这个“吉祥”原来就在“农历”里。

我们知道,“农历”的品质是无私,是奉献,是感恩,是敬畏,是养成,是化育。一个真正在“农历”中自然长大的孩子,他的品行已经成就。反过来,做父母的要想让孩子养成孝、敬、惜、感恩、敬畏、爱的品质,就要懂得“农历”,学会“农历”,应用“农历”。“农历”是一个大课堂,它是一种不教之教。

看完《农历》,读者就会知道,其中的十五个节日,每个都有一个主题,它是古人为我们开发的十五种生命必不可少的营养素,也是古人为后人精心设计的十五种“化育”课。古人早就知道,“化育”比“灌输”更有用,“养成”比“治疗”更关键。

因此,关于《农历》,我说了以上那段话。

易 明:近年来国家大力倡导“过好我们的节日”,您怎么看?有媒体说您写《农历》的初衷是想重塑中国人的节日观,还有媒体讲您写《农历》是为了找回中国人的“根本快乐”,您是出于什么考虑?

郭文斌:国家倡导“过好我们的节日”,非常英明。如果再不倡导,传统节日就要淡出中华大地了,对于中华儿女来说,这将是一桩很不孝敬的事情。人们之所以对传统节日越来越淡漠,有时代的原因,也有节日本身的原因。时代的原因不必多说,大家都明白。本身的原因是传统节日发生了“水土流失”,它特有的供给于人心的不可替代性营养成分被稀释了,更为准确些说是沉睡了。

在写作之前,我倒是没有非常明确要通过《农历》重塑中国人的节日观,但是我非常渴望能够通过《农历》告诉读者如何才能获得吉祥如意,如何才能找到“根本快乐”,想告诉大家,世界上有那么一片土地,是专门生长幸福和自在的。

传统文化的精髓就是对人心的善待,说穿了就是对人本身的善待。说得绝对一些,这种善待,或者说是善待的方式和功能,是其他任何文化不能代替的,更不是现代文明能够代替的。

在我看来,中国文化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经典传统,一部分是民间传统。经典传统固然重要,但民间传统更重要。因为经典只有像水一样化在民间,才有生命力,才能成为大地的营养,否则就只是一些句段。换句话说,民间是大地,是土壤,经典是大地上的树木。只要大地在,就会有根在,只要有根在,就会春来草自生。

易 明:您怎么看待传统节日商业化?又如何看待洋节进入中国?

郭文斌:任何一个生命体,当它非常物质化时,意味着它的生命力将要衰竭了。反之,如果我们要保持生命力,那就要保持它的精神性。看完《农历》的读者会知道,五月和六月成长的乔家上庄,物质算不上丰富,却是精神沃土,那片土地,不单单生产庄稼,还生产精神,生产快乐,生产吉祥。

关于洋节进入中国,被年轻一代接受,我觉得没必要紧张,就像是一个有根基的大户人家,家里来几个客人挂单,也许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问题是,我们自己首先要是一个大户人家,要有足够深厚的家底,要有能够拿出来让客人观赏和享用的东西。如果我们一贫如洗,那客人的到来不但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弄不好,我们的孩子都会跟了客人私奔。

易 明:您用了十二年时间,创作出这部被称作“小说节日史”的长篇,这是为什么?

郭文斌:现在的瓜果为什么没有当年的好吃?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它的生长期缩短了,说白了,现在的瓜果都不是纯自然成长的结果。同样,一部作品,如果是被催生的,它的营养价值也是难以保证的。对于一部让家长和孩子共读的书,我不能也不敢不遵从自然成长原则,当我们读懂了“农历”,我们就会知道,时间本身就是能量。

依陋见,一部好的长篇,它首先要创造足够的意境存量、营养含量。要按照“营养原则”来取舍材料,要按照“灯的精神”来组织内容。我的理想是,读者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翻开任何一页,都会看到平时被他忽略了的、错过了的、遗失了的自己,找到被他忽略了的、错过了的、遗失了的安详和喜悦。

易 明:我注意到,从2006年起,您提出了“安详哲学”,并在包括清华北大在内的全国各地积极推广。2010年,中华书局推出了您的《寻找安详》一书,一年内重印三次。有人把《农历》一书称为《寻找安详》的姊妹篇,您能不能简要地告诉读者,什么是“安详哲学”?

郭文斌:“安详哲学”是快乐学,它探讨的是如何以最低的成本获得生命最大的快乐,或者以零成本获得100%的“根本快乐”。

易 明:在这部用心良苦的长篇中,能够看出来您在处理民俗元素和“精神营养”关系上的努力,您最想通过《农历》告诉读者什么?

郭文斌:如果我们把《农历》看作一个新娘,民俗只是它的红盖头,作者要给读者新郎的,是红盖头下的那个人,她的名字叫幸福,叫吉祥,叫快乐,或者说叫幸福法,吉祥法,快乐法。

通过《农历》,作者提醒读者思考:一个人拥有亿万家产,却只拥有半钱快乐,而另一个人只有半钱家产,却拥有亿万快乐,谁更成功?

《农历》探明:中华民族有着最为成熟的快乐生产术,有着最为科学的吉祥涵养法,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幸福金矿。

(载于《中国艺术报》201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