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者
都是时事新闻的错。
还有亨利当晚邀请来吃饭的一个论战者的错。在那个时代,所谓的论战者——polémiste这个词来自希腊语的polemos,意思是“战争”——是那样的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但通常是男人,其职业就是在媒体中谈论一切,且尽可能地少带什么情感差别。时事新闻充当了产奶的乳房,而论战者则像一个电动挤奶器接在那上面。我说的是“单数”的论战者,但他们常常成群结队地流动。至少成双成对。论战者并不单独瞄准任何一个电视观众或听众,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在一个论战者身上认出自己来。就是说,在一种观点中,这便给他一种印象,仿佛他在这个倒霉的地方有了听众。你都看到了吗,时代是在何等艰难的、彻底二元的智力语境中进展的啊?全靠论战者,和平得以在冲突的外表下保留。观众们选择他们自己的冠军,广播或电视节目结束后,每个人就回去站到了他的立场上……
问题是,那天晚上,在亨利家,只有一个论战者。小个子,耳朵里长满了毛。而且,很不幸,当天的话题,让法新社的电讯和论战者全都望而生畏的话题,是鲨鱼。几个乌克兰女人在埃及被鲨鱼咬了,一些冲浪者在留尼汪岛遭遇鲨鱼的袭击。一次精彩论战的恰当借口:鲨鱼对人是不是危险的?是不是应该允许捕猎鲨鱼?
很显然,我一听到这个就战栗起来。我马上去瞧帕兹,她刚才还一直在漫不经心地用叉子翻弄着她的那盘夏季沙拉。不需要长时间寻找就能知道,谁将是第二号论战者……
我崩溃了。为什么恰恰是鲨鱼,夏季实际上充满了特别丰富多样的事件,都能作为谈话的主题?
比如说我们可以谈论叙利亚的局势,那里有歼击机朝平民开火。一种格尔尼卡的重演,即便没有毕加索起来动员民众。
作为话题,我们还有陷入了危险中的欧洲。整个冬季,希腊人都在烧家具用来取暖。欧洲,人们除了当众侮辱它就不再谈论它了。我们本应该会想到,在神话中,欧罗巴原本是一个公主,被一头化了装的公牛所引诱,在让她穿越大海后,公牛露出了本来面目,即宙斯的嘴脸,这个众神之神,在一棵梧桐树下横蛮地占有了她……因此,对这可怜的欧罗巴,稍稍来一点宽容吧……
资产评估、税收也都是谈话的好主题。而伊斯兰主义呢?在晚餐中完全是有利可图的!在埃及,今年夏天,极端分子号召摧毁金字塔,异教的象征。在突尼斯,有人宣扬女人跟男人是不平等的,女人只是“男人的补充”,如同炸薯条上的番茄酱。在沙特阿拉伯,越来越有创造性的国家,当局将考虑建造一个专为女人保留的城市,好让她们能在那里干活而不“诱惑男人”。
核问题,也很有意思:在日本,人们刚刚在福岛核电站附近发现了一些突变的蝴蝶。翅膀萎缩了,眼睛和触角变形了,这些缺陷,它们已经遗传给了后代。这就证明,遗传基因受到了损害。这难道不是一个好话题吗?为什么非要寻找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鲨鱼呢?
一切开始得不温不火。
我们回顾了当天的船儿出海,在拉维齐群岛附近大海上的转悠。一座座礁石像白色的、圆圆的、柔润的乳房。那下面,是一群群石斑鱼。但是,可惜啊,同时还有水母。
我让它们给蜇了一下。甚至更厉害:给鞭挞了。在胳膊上。起了三个鲜红的鼓包,这给了亨利机会,他试图说服我,他的尿对我有消毒作用,除此就没有更好的治疗法了。
“在所有小小的水母身上,”亨利讲述道,“都长有很长的细丝。”
“这就是水中的生命。”来宾中有一人说,一个中间派领袖,正把一杯帕特里摩尼奥往嘴边送呢。
几个无关紧要的词。但已经不再需要更多,论战者就能进入游戏了,他一直憋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口说过话呢。于是,他发出了一种愤怒的嘶嘶声:
“假如你们能别让我听到这样的句子……”
这就像眼镜蛇的一次袭击。中间派代表的酒杯动作悬在了半空中。一只手停在了龙珠腊肠盘子的上方。马上要跳的眼皮也不跳了。论战者品味着他的效果,并判定现在道路已经通畅。他可以“论战”了。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食物中毒的人最后终于呕吐了出来,总算轻松了。他继续说:
“因为这样的句子是会让我跳起来的:‘这就是水中的生命’……仿佛在无人机的时代,人依然无法避免成为大自然的牺牲品……”
“你莫非还想用无人机来对付水母吗?”亨利开玩笑地问。
哄堂大笑。论战者——短短一时间里——温和了些许。我记得,就在那一刻,我几乎感到了失望。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得做一些什么,”另一个以开餐馆为业的来宾说,“由于全球气温变暖,它们大量增殖。要是温度再上升两度的话,它们的性欲看来还会大增。好像是儒勒·凡尔纳说过的:海洋将长满水母……我应该不是在你的报纸上读到的吧,塞萨?”
“确实,皮埃尔。这是一个关于三文鱼的故事……”
“一个关于三文鱼的故事?”中间派领袖的妻子问道。
餐馆老板接着说:
“是的,人们在爱尔兰遭遇过水母的一次大规模袭击。二十五平方公里的水域全都是活生生的明胶。它们凝集到一个鱼类养殖场,确切地说,是白金汉宫的食用鱼供货点,它们伸出触须,穿透围网,它们把毒液射向三文鱼,并吞食它们……”
“真恶心。”一位做化妆品行业的女士说。
“结果有十万条三文鱼被杀死,”餐馆老板接着说,“文章说是连大海被血染红了。”
“有谁还想再来一点儿长通粉[32]吗?”卡萝琳娜问。
在科西嘉炎热的夏夜中,人们只听到餐馆老板的说话声。他讲道,第二天,水母又返回来攻击不到一岁的鱼苗,实施第二番屠杀。所有人全都听得入迷了。当餐馆老板喘气时,他们甚至都能听到蚊子的细翅膀在发光浮标的火焰中缓缓地震颤。木头桌子的另一端,就是一小片矮树林,而在矮林后面,则是大海,海面上,月亮在嬉戏。温煦的微风,携带着山岭的气味,抚摩着我的脸颊,把船帆吹得鼓鼓的,缆索的金属响声一直送到我们的耳边。我们都很好。我给帕兹送去一丝微笑。她也以微笑回报。迄今为止一切都很好。人们丢失了论战者吗?不,他只是蜷缩在了谈话的皱褶中,伺机而动。等着餐馆老板停止成为明星的那一刻。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他等到了一个长句的结尾,便以一番雷鸣般洪亮的见解瞄准了全桌人:
“毕竟,那只不过是三文鱼的血!”他说。
何等的天才!仅仅以一句这样的话,人们就不得不竖起耳朵来听着他。所有人全都转向了他。
“你想要说什么呢?”亨利问道。
“我想说,有时候,流的是我们人类的血。”
亨利转身朝向我,好像被吓坏了。
“塞萨,你今天流失了多少升血呢?”
“我说的不是水母……”论战者说,作为一个职业高手,开始喃喃低语起来,人们不得不尖尖地竖起耳朵来,更加悬挂在他的唇上。“我说的是鲨鱼。”
听到这话,我便转身瞧着帕兹。只见正准备运送一块椭圆形面片到她嘴边的餐叉停在了半途。
“真他妈倒霉……”我心想。
论战者把他那杯粉红葡萄酒送到他拉链一般的嘴唇边。然后又放下,接着说:“这他妈的鲨鱼。”
人们听到了一记金属声。帕兹的餐叉掉落下来。她死死盯住了论战者。终于来临了。叙利亚正经历着血与火的洗礼。欧洲经济濒临窒息,但人们就将举起屠刀砍向鲨鱼了。我瞧着帕兹。一条令人不安的皱纹出现在了她漂亮的额头上。我决定牺牲我自己。
“鲨鱼杀死的比水母要少十倍。”我抢先一步说。
帕兹转向我,很是惊讶。
论战者举起手,像是一个政治演说家:
“……比椰子还少十五倍呢……行啦,我们读的全是同样的报纸。除了一点,就我所知,椰子并不是我们的掠食者。假如三个白痴并没有因为人们提取了十条袭击冲浪者的鲨鱼的命而起来反抗,那么问题也将解决了。”
根本不用等上三分钟时间,他就说出了他最爱说的词:“白痴。”
“同时,行啦,那是一些冲浪者。”亨利说。
他妻子射来一道尖利的目光。他接着说。
“我是想说,他们晒得黑黑的,他们披着长发,露着肚皮,身边围绕着姑娘们,又漂亮又上赶……”
来宾们笑了。论战者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点着头。介乎于癫痫发作的症状和扔在海滩上一辆家庭房车背后一只玩具绒毛狗的动作。她的嗓音以很有意思的方式升高了:
“啊,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人们已经进入了娱乐和酷[33]的伟大文明中,人们可以笑话一切,而且还必须戏弄一切……”
“请原谅,”我说,“但冲浪者,同样也是娱乐和酷的文明,而大海则是一片荒蛮的空间……”
论战者戴上了一个古老哭丧妇的面具。
“酷。我倒是很愿意。但有人死掉了,塞萨。”
亨利插话了。
“朋友们,我们还是吃甜品吧。这里有矮林小草莓,我觉得非常诱人……”
只不过,论战者,他,不想让他的论战被剥夺。那才是他心爱的甜品。于是他坚持。
“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他说着转向了亨利,“但我觉得这很容易。我很愿意来的人都是自然保护者,我很愿意听取所有的论据。但是,这么的轻率盲目,我很遗憾,我受不了。从智力上,我受不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向何方。“去年被吞噬的德国女旅游者,她可是在她旅馆前的海滩上嬉水的。并不真的在大海中,你瞧……”
“没错,这让人害怕。”化妆品女士阐释道。
“我可没让您这么说,”论战者说,“在埃及或在留尼汪岛,很多旅游者一下子就取消了旅行。在这样的一些贫穷国家,失业成了地方病,我可以对您说,这一现象猖獗极了……我完全同意当局的意见,必须行动起来……”
帕兹很认真地听着这一谈话。对她十分了解的我——我几乎可以说是对她“了如指掌”,因为她每平方毫米的皮肤都被我探得一清二楚——我实在弄不明白她的沉默。她的激情温度应该达到了新纪录,而我不愿意让温度计爆炸。因此我必须放手一搏,继续开火以占据论战的阵地,不让她失望。事实是,这让我陶醉。我才不在乎那些鲨鱼呢,不在乎被它们咬掉了大腿的三个乌克兰女人,实际上,我被所有这些争论、这些假战斗弄得疲惫不堪。“我已经不再天真得会有一个观点了。”法国北部的一个年轻饶舌歌手说得很精彩。他妈的,生命实在也太短暂了。赫克托耳,我只求你一件事,回来,不断地,回到基本的道路上吧。掂量一下其他的一切。生命太短暂了。
但是,这里有帕兹在,我亲爱的阿斯图里亚斯女人,她死死地瞧着我,带着格雷科画笔下穿裘皮大衣的女子的那种专注。必须闪光。我对你说过,一对夫妇就是战争吗?但同时也是最好的联盟。我看到她,挺着大肚子,肚子里就是你,我们的小东西,我们的结合,我不想犯什么过错。我应该全力支持她,与她患难与共。让她看到我把她的战斗放在心上。
“如果这些畜生变得疯狂,那毕竟不是我们的错……”论战者继续说,如飞轮一般。
帕兹朝我投来一道茫然的目光。
“它们之所以变疯,因为再没什么吃的了。那都是一些偶然事故:鲨鱼本不喜欢吃人的。”
论战者一仰脖子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
“是吗?我也读到过的。它们不喜欢吃人肉,它们只是品尝一下而已!但是毕竟品尝一下就把你们杀死了!”
“深海因为人们的过分捕捞而变得荒芜:它们便来到海岸附近寻找食物……”
“啊,人们说到点子上了!演说逐渐收场。得把地球都罩起来,是吗?保护大自然母亲!对去基督教化的西方人来说,生态学真的是一种替代宗教。但是,进步,人们总是在与自然的奋斗中逐渐进步的!假如我们的祖先不砍树的话,那我们现在兴许还都跟猴子一样生活在树上呢。”
“没那么糟,瞧瞧倭黑猩猩,还有它们用性来解决冲突的方式。”亨利打断道,他想不惜代价来缓和气氛,保留住他那晚会的美好。
“不幸的是,我们没有倭黑猩猩,只有白痴!”论战者嗓音有些沙哑,“保护大自然母亲,好极了!但经济震荡呢?怎么养活人呢?当然,对安安稳稳地待在他们丰衣足食的城堡中,吃着小麦片的那些白痴来说,那都不算什么……但是,假如失去一条胳膊或两条腿的是他们的儿子或女儿,他们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帕兹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是一声厌倦的叹息。而是一声神经紧张的叹息。一股热水泉,滚烫滚烫。我害怕了,我夸张了。也是喝了酒的后果,缺乏自信,不敢信口胡说。
“而假如你是一条雌鲨鱼,你的儿子被人提取走了,提取,如同人们为代替‘杀死’一词而羞答答地说的那样,你又会怎样呢?”
论战者哈哈大笑。
“该听到的全都听到了!行了,有人要求我们站到动物的立场上,现在,越来越好了!”
他很可怕地补充了一句:“我甚至读到,人们可以收养一条鲨鱼……”
“不会吧?”化妆品女士说。
“当然会了,我向您担保!”他瞧了瞧每一个来客,“心灵的伟大宗教是不再有什么界限了!”
帕兹咬住了嘴唇。我生怕她会冷不丁地冒出什么不可挽救的话来——“我就是这样。我收养了一条鲨鱼……”——生怕他们会把她当成一个有毛病的人,我是一个男人,我是她的男人,我应该让自己成为她倚靠的城墙。
“这又怎样?”我说,“我们有权利对人类失望……他们并不总是榜样吧,不是吗?”
他兴奋地摩拳擦掌:
“啊,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懊悔!”
我怨恨。他喜出望外:鲨鱼的话题只用来推进他走在他拿手的地盘上:惩罚白人的犯罪感或者欧洲的伊斯兰化。
“不,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我说,“我们还是说鲨鱼……”
他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
“哦,是吗?缺乏勇气,如同所有三十几岁的人?被他们六八学运一代的母亲所阉割,什么都不敢做吗?”
我瞧了瞧亨利。我不愿意不经过他同意就砸烂他邀请来的客人的脑袋。他重又插嘴道:
“我们兴许该收场了,好吗?”
“但是为什么呢?”论战者惶恐不安,全身沐浴在由他大脑分泌出来的肾上腺素的浪潮中。我说:
“好的,我们就此收场吧。”
我巴不得这顿饭就此结束,对所有的人道一声晚安,在我们可爱的小木头房间里紧紧地搂着帕兹。相比于我从中得出的存在于世的愉悦与感受,这一番舌战——这是一个大词——又值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还是跟这样的一个家伙,他的谈话我不感兴趣,他的模样令我讨厌。说到底,当代生活,那又是什么呢?假战争,或真爱情。选择并非那么难。人们被迫忍受这些东西……但他还在继续:
“必须清除。别来跟我们谈什么生态系统。假如鲨鱼消失了,就会给其他的海洋掠夺者留下更多的位置……”
“但威胁着鲨鱼的基本掠夺者,是人类,”中间派斗胆说了一句,“人们捕猎它们,为了得到鱼翅,不是吗?……”
“行了,人们不会因为十个不再能勃举而非得吃三个鱼翅作为食疗的中国人,而去叫碧姬·巴铎[34]吧……必须清除。”他还在说。
我的宽容门槛已被冲破。这些话。我再也受不了啦。简直要翻天。像他那样的家伙不仅很悲催,他们还很危险。我爆炸了。我使用一种平静的口气,但我爆炸了。
“跟你,并不太复杂,始终必须清除一切:鲨鱼、白痴、六八学运分子、三十几岁的人……吉普赛人也一样,必须清除他们,不是吗?还有穆斯林?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亨利僵在了那里。一阵巨大的沉默前来笼罩了整张桌子。我走得太远,我知道。真没用。我转向帕兹。她冲我一笑。朝我投来一道抚摩的目光,母鹿般的目光。这于我就足够。让他们全都见鬼去吧。
论战者面色苍白。他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你什么都不说吗,亨利?”
太容易了。我接着说话。是成为朋克的时候了,用鞋子敲破他的脑袋。
“怎么了,让-皮埃尔,你要去找妈妈吗?我真为你感到难受,你知道。是的,当我看到你合着天线的长度满口蠢话废话,早上,中午,晚上,在所有的频道上,满嘴的陈词滥调,满腔的挑衅,我真的很难受,你应该非常痛苦吧。而当我瞧着一条鲨鱼时,我就看到了痛苦的对立面。我看到了自由、美、流畅、行动,而不是连篇的废话。鲨鱼,它论证不了什么,你瞧。鲨鱼,它根本就不论战。它只想潜入深深的海底。它潜水。它想吃一个冲浪者,它就吃了他。鲨鱼,它是那么的灵巧,能在四百万升水中分辨出一滴血,而你,你总是冲杀在相同的论据上,笨重,粗野,始终在仇恨中。它很美,而你则很丑。”
论战者寻找着我们主人的目光。但这目光已有所向:亨利死死地打量着我,像一条见到猎物就停住不动的猎狗那样。
“我再也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了。”论战者说。
“这只会让我们清静。”我回答道。
亨利从僵硬中摆脱出来。
“塞萨,求求你了……”
“别担心,亨利。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也走。各打五十大板……”
“你们好不愚蠢啊!”亨利有些神经质,他知道,从此他就很难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回到房间后,我一屁股坐到床上,疲惫不堪。被酒和话语所陶醉。帕兹悄悄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肩膀紧绷得就如暴风雨中一条帆船的缆索。
“你让我大开眼界。”她说。
“非得让我们从朋友家被赶出来为代价,我才让你大开眼界,这也未免太不值吧,不过你的栏杆也挂得够高的啊……”
她俯下身子,在我的脖子上吻了一口。我感觉到她鼓鼓的肚子抵着我的背。她的头发像丝带一样披散下来,落在我的皮肤上。
“你一直保持沉默,真让我吃惊……”
“我差点儿爆发。但我更希望别那样……”
“为什么?”
她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