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人

水人

第二次潜水,指令!”[75]我睁开眼睛。马林站着,手里拿着维尔达写字石板。我挺身起来。潜水者坐在他周围,认真地准备着。他说到了“鲨鱼”一词。一阵兴奋的战栗掠过全船。White tip sharks, black tip sharks[76]。白角鲨,黑角鲨。“跟往常一样,你们留一只眼睛瞧着蓝海,我们还能看到锤头鲨。”铅带咔啦咔啦地扣紧,气瓶丁零当啷地互相碰撞。金又一次求我帮她沿着脊梁骨拉上连体衣的拉链。“谢谢!”她说,语调甜美。我觉得自己成了别的人,身在别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像预料中的那样进展。应该是帕兹,她本该复归于原位。而那是我的错。他们穿上脚蹼,戴上面罩,把气瓶的含口咬在嘴里,消失在了波浪中。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跟马林待在一起。当然,还有船队成员。

“我们是参加小组活动,还是留在这里?”

他站立着,双臂交叉在赤裸的胸脯前,问我这个。我扬了扬眉毛。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疯子……”

“是因为团体的故事吗?”

“是啊。你兴许不想跟一个疯子一起潜水吧……”

“除非是想知道他的疯狂一直会发展到何等程度。”我一边回答,一边把我的连体服从蓝箱子中拿出来。

他微微一笑。冲小组的人员喊了一声,他们就走近过来,把我的平衡器绑到了一瓶新鲜氧气上。

我很想再次返回。到了那下面,我就跟帕兹在一起了。

这一回要更加华丽得多。一个五光十色的宇宙,一团团静默的动物之云飘过,穿过,越过,播过,啄过,殖过。我说动物,是因为我意识到这一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的重影,是它确切的反映。这里也一样,有鸟类的飞翔,麻雀或鹦鹉,有牛群的经过,它们的吻突平静地反刍着珊瑚的片断。这里也一样,有昆虫隐匿在叶子中,有蛇藏身在岩石的罅隙中。

面对着这华丽无比的景象,我想到了你,我对自己说,你也一定乐意于跟我一起寻找那些类比。我观赏着珊瑚,这些在微风下——我应该说是在水流中——晃动不已的红色大扇子,人们把这样的柳珊瑚叫作戈耳工。我回想起,我曾经对你讲起过它们的传说。珀耳修斯,戈耳工-美杜萨的战胜者,通过把她的蛇发之头放到深深海底处的一张海藻床上,从而摆脱了它这可怕脑袋的纠缠。但是,即便已死,戈耳工还是继续让落到她眼前的一切活物全都变成石头。石化之后,海藻就变成了珊瑚。颜色是鲜红的,因为那是美杜萨被砍断的脖子中流出来的血……

一切都很顺利。我感觉自己对呼吸控制得更好了。然后,一切又都不那么顺利了。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形状。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形状,一枚灰色的导弹。其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水,像是一柄舵,帮助它即刻改变方向。它目光空茫,这是继它那极具特色的鱼鳍之后随即就让我吃惊的东西。它在我们周围转悠,仿佛是在神经质地窥探。据目测,它有两米长。我开始指手画脚。我呼吸艰难,我感觉我就将吸完所有的氧气,死在那里。我拼命蹬脚。我开始上升。马林抓住我的胳膊,猛地拉我,迫使我盯住他看。他的眼光那么强烈,令人信服。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画成那个“O”,神情坚定地邀请我平静下来。在他身后,我能看到角鲨的身影缓缓掠过,在我们周围画出一个圆圈。我并不想看,但我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怪兽消失了。它还会跟一些同类再过来吗?

我尽可能快地爬上梯子,但小心注意避免在金属横档上滑落,背上的气瓶像是有千斤重量,把我挤压得够呛。船员们帮我卸下重负。我急急忙忙地摘下面罩,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连体服,任它落在凯夫拉制材的地面上,活像一张巨大的死人皮。马林来到。他还留着连体服的下部没脱,氯丁橡胶的柔软胳膊耷拉成了一个花冠,从中开放出他那精雕细刻的胸脯。

“你真不应该这样慌里慌张的。”他说。

“那是一条鲨鱼。”

“鲨鱼并没什么危险性。用不着害怕的。”

“请原谅,”我说,“但是必须理解。”

“必须理解什么?”他的语调似乎有些愤怒,“你是要对我说《大白鲨》吗?[77]

“不,但有时候,还是有事故发生的……”

“当有人冒犯它们时,是会有事故发生。假如人类稍稍更尊重一点它们行动的王国,这样的事就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的眼神一时间里有些迷惘。就仿佛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刚刚有些怀疑。

“你要来一杯茶吗?”

我点点头。饮料来了。他一言不发地递给我。我在冒着香味的热水中浸了浸嘴唇。他态度大变。全然不再是刚才那个表示欢迎我来到“团体”的活泼诙谐的小伙子了。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其他人也都上来了,浑身水淋淋的,船儿启动,返航;我站在船尾,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水面。一件沉重而又飘动的巨大外套,一片深蓝色,除了暗礁边上的水平面,点缀了土耳其蓝的色斑,还有黄色和绿色的电磷光。但是,基本上还是蓝颜色的一统天下,这深蓝,这海蓝,人们在金向我显示的那幅绘画上找到了它。帕兹-多萝蕾丝,如同涌上我心头的痛苦。我盲目的原则导向了混乱。难道我不是更应该在这里,跟她在一起,多多倾听她一点,理解她对“野蛮”的需要,就像她所说的,对矿物性,对剥夺的需要,我知道什么呢?而不是抛弃一切,不是任凭她沉湎于对鱼鳍的崇拜中,在另一个人的脚蹼之间……但是,她仅仅只是希望让我在这里吗?她还爱着我吗?在另一个人看来,人类似乎已经走向衰竭,就如金矿趋向衰竭一般。在另一个那里,人们再也找不到金子了,于是人就离开了它。而实际上,兴许只需到稍稍远一点的地方去挖,出发去寻找另一个矿脉就成。难道,对她来说,我就是一个该抛弃的矿井吗?没错,他……我瞧着他,站在船头,跟船长在一起。他笑着,头巾绕在脖子上,好一个阿拉伯的劳伦斯[78],就着瓶子畅饮他的柠檬茶,好一个裹着氯丁橡胶的宗师,获得了上帝的恩宠,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我觉察到他们说的阿拉伯词语。这种语言,人们听到荒漠的卵石就滚动在其中。魔人……入魔者。他为她打开了新的门。如同为我。我迷失于途了。我也一样,也想忘却。这里的美提升了我们。难道我能怨恨她吗,怨她把我们给忘了?我,我不该那样。

“还好吧?”金问我。

她在船舱中换了衣服。重又穿上了她写有DIVE字样的超短裤。脱下游泳衣的上半截,而换上了一件绿色的T恤衫,让人猜想那底下两个苹果形状的乳房——应该是那绿颜色让我想到了这个。脸上是一副镜片巨大的太阳镜,很有电影城里女演员的派头。蝴蝶的两个黑翅膀。头发拢起在后脖子上,扎成一个发髻,在西下的夕阳中熠熠生辉。这个姑娘很美,这个姑娘很逗。多情善感。我是那么的迷茫。假如她知道。假如她知道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很好。”我回答说。

她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很温和。她坐到我身边。

“看来并不如此……”

“我们看见了一条鲨鱼。”

“你害怕了吗?”

“你不害怕吗,你?”

她眺望大海,大海很像一个巨大的波斯珐琅盘子。

“不,我不害怕。”她说。

“因为你习惯了……”

“不……”她没说半句就停住了……她在犹豫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温和地继续说。

“我不再害怕它,是因为我看见了它。我看到了他对它们所做的。”

“谁?谁对它们做了什么?”

“马林……他对鲨鱼所做的……”

“那他对它们做了什么呢?”

“他抚摩它们,他哄它们睡觉。”

“我希望,你只不过是这样说说而已吧?”

“你会看到的。但是,要让他为你演示一下,你就绝不应该再害怕了。而且你永远不能说鲨鱼的坏话。”

“不然,他就会生生地吃了我吗?”

“你就别自嘲了。”

“我没有自嘲。可是,说到这些,你倒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还要去对一个神甫说,你不相信他的宗教……”

“神甫们,他们常常遇到这类情况。”

“也许吧,但是他,他承受不了。这叫人看不下去,因为他不是改宗者。他什么都不演示,但他将给你归类。”

“归类于不虔诚者之列?”

“归于那样一类人,他们不知道他们停留在水面实际上都失去了什么。”

“我妻子有过一个角鲨儿子。”我想说得尽量跟他们的怪异合拍。在团体和洗礼之后,现在又是哄鲨鱼睡觉……他们可真是疯狂啊。尽管如此,事情总算开始有了眉目。帕兹本来就那么容易受伤,对一切全都厌倦了,现在又落到了他们的爪子中……

“那个姑娘,西班牙女人,他给她演示过吗?”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到她?”

“是你跟我说起的她。他给她演示过吗?”

“是的,我相信。”

“他们是情人吗?”

就这样,反正都豁出去了。这样反而更好。

“你已经感兴趣到了这个地步?”

我想了想。我将需要金。我不想让她慌乱,我重又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讨论时她对我说过的话。那家旅馆的名声……

“不,我才不在乎呢,事实上……”

“看起来不像这样啊。”

她紧紧靠住我,张开了手:手掌中是一棵微型的干树,像雪那样洁白。从骨架来看是矿物,从模样来看是植物: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动物。一块珊瑚。

“我捡来给你的。中世纪时,人们习惯于把它带在身上,用来避巫术。”

“你以为我需要一个吉祥物吗?”

“谁知道呢?”

*

白天结束于一个太阳的屠宰场。天空中是一块又一块的红色,海波有些发紫。

船儿靠了岸。船员们把铝质的气瓶在木制的浮桥上排成一行。远海上,几艘帆船随着大海的呼吸节奏漂荡起伏。金建议去旅馆喝上一杯:

“我来请客。”

“我还有事。”马林回答说,低下身去,抓住了一箱器材。

“甚至都不庆祝一下我的洗礼吗?”

他转过脸来。

海浪拍打在滩岸上,白色的碎沫一阵接一阵地卷来,舔舐细细的沙子。山岭之壁把我们围住,还把浪涛低吼的回声送回来。或者不如说是海浪的气息。如同一种永恒的愤怒,或者,至少,力量的一种演示。这里,是我在统领,水这样说,它甚至还正在很慢很慢地吞下太阳。我们坐在酒吧中。当最后的一缕阳光照到我们的虹膜上时,我们举杯为我的洗礼干杯。他们喝椰枣马丁尼酒,他们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一开始,马林还不愿喝酒,但到头来还是禁不住金的再三劝酒。酒精终于对他起了作用。金抬起头说:

“马林,你得为塞萨演示一下你跟鲨鱼的那些……”

他仿佛被她咬了一口。他神情大变。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我不再那样做了。”他头也不抬,干巴巴地说。

金不敢再坚持。而我却不管不顾地追问。

“为什么,发生过事故吗?”

他的目光狠狠地扫射了我一下。

“从来就没有过事故。”

句子如一把切肉刀霍然落下。金扭转了目光。时机来了。

“当然,总是跟鲨鱼在一起打交道也不免会有事故,”我说,“去年夏天在留尼汪岛,人们就只谈论这个了。它们攻击了冲浪者。而上个星期,在加利福尼亚,也出了事。又一个冲浪者……”

他狠狠地盯着我看,十分愤怒。

“你听到过冲浪者的反应吗?他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你每次冲浪时,都进入了它们的家。’很不幸,这个,媒体没什么反应。卖出恐惧才更有利可图。”

他转向金。

“谢谢你请我喝酒,金。我回去了。”

时间还太早。我们还没有结束。

“你别见外啊,马林。关于鲨鱼我是什么都不了解……另外,今天早上,你还对我说过,人们是可以收养一条鲨鱼的……收养,真的吗?”

他仿佛平静下来了。

“没错。是这么说的,很怪,但的确如此。你会感兴趣吗?”

“这会帮我不再那么害怕的,不是吗?”

“这只是目的之一。”

“那其他的目的呢?”

“让人与鲨鱼之间存在的联系重新诞生。这在你看来可能稍稍有些天真,或者异想天开,但在某些文明中,鲨鱼不被人看作一个敌人,必须消灭,而是被当作一个神。在汤加群岛,它甚至是一个女神。在斐济,你要想成为一个男子汉,就必须亲吻一条鲨鱼的嘴,如此,它将赋予你它强大的力量……”

他松弛了下来。我再一次尝试我的运气:

“我真的很希望你给我演示一下你对鲨鱼做过的那一切。”

他摇摇头。

“不可能。我都不再做了。”

我喝下一口酒。话儿脱口而出:

“因为那个死了的女人?”

他惊跳了一下。他的眉毛痛苦地拱到了一起。

“你在说什么呢?”

“在这里住过的那个外国女人。她溺水死了……”

“我不知道你在对我说什么……”他说,又一次摸了摸他的脖子,就仿佛又一次在寻找本来在那里而现在已经不在的什么东西。让我大卫惊讶的是,这一次,金掺和了进来:

“他对你说的是多萝蕾丝。”

他朝她转过身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联?”

金懒洋洋地摇摇头。而在我看来,这里头有一种轻蔑。仿佛是一个什么话都懒得再说的人,因为他所听到的让他反感,让他恶心。她掏出一个带有裂纹图案的螺钿盒,从中取了一支卷烟。辛巴德拿着一根蜡烛走近。一丝细细长长的烟雾升腾在夜空中。“我走了。我还有事。”马林说。他站起来,抓起柜台上的钥匙。过于匆忙。他的杯子倒了。接下来的事很有些奇怪:仿佛我们三个人都在欣赏酒液在大理石柜台面上流动的轨迹的慢镜头,流过整张台面到另一端淌下,落到辛巴德正在切小小柠檬片的木板上。调酒师皱起了眉头:“别担心,马林。”[79]

后者在我眼中突然变得轻易会受伤害。

“我们必须谈一谈。”我对他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假如你想潜水,我就来等你,仅此而已。明天上午八点三十分出发。”

他消失了。甚至没想到要跟金道个别。

她透过卷烟的长长燃烟,眺望大海。一滴眼泪流下她的脸颊。

“你怎么啦,情况不好吗?”

“没什么。一种荒漠孤独般的忧伤……”她停顿了一会儿,用食指擦了擦眼睛,然后接着说,“不,真的不好。我想他会对你说的。但是他处在拒绝中……”

“他是死亡的责任者吗?”

她始终就没有瞧我。

“当然。”

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剧了。我终于得到了我正在寻找的答案。有个人正在对我说,是的,我所怀疑却又不太敢相信的人,真的就是我妻子之死的责任者。我追到了目标,这也太穷凶极恶了。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确切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天夜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看到过多萝蕾丝。我去她那里喝了茶。我离开她时,正好夜幕降临。马林出现了。她当时说:‘我来了。’而人们再次找到她,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但你如何又那么确信他是责任者呢?”

她把手伸进缝在她裙子前面的小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给我。

一件珠宝。悬挂在一条链子的尽头……

“这是什么?”

“你一定注意到了马林总在做的那个机械动作。他仿佛老是在脖子上寻找什么来的,你看到了吧?那么我跟你说吧,他要找的就是这个。”

我察看着那一粒珠宝。一滴半透明的奶。

“他很看重这颗珍珠。那是他父亲的一份礼物,是马林小时候他为他亲自去深海里采摘来的。”

“那为什么你要把它给我呢?”

“我是在多萝蕾丝的房间里找到它的。是我把门锁换了的……我希望她的世界能原样地保存下来。我对警察很是怀疑。”

我把那颗珍珠放到柜台上。我紧张到了极点。黑暗笼罩了我的四周,那还不仅仅是夜的黑暗。

“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首先,因为你没有要求我说。其次,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一开始,我也相信了,相信了那个生意人来这里休假的见鬼故事。然后,有某种东西在为难我。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相信那是在我的办公室里,当我把那幅画给你看时。我获悉了你的名字,我做了个小小的调查。在谷歌上只要一分钟。在网络上,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奥秘……我看到了你的照片。跟多萝蕾丝在一起。你们构成了漂亮的一对……其中有一张照片,你们站在一个白色大理石的巨型孩子面前,他手里捏了一只青蛙……”

“《孩子与青蛙》。”

“我认出来,那是在威尼斯。”

“正是在威尼斯。”

她停顿了一会儿。“不过没关系,”她接着说,“我现在知道了她叫帕兹,而不是多萝蕾丝。她还是一个大摄影家。她为什么停止摄影了?她为什么改了名字?”

看到我没有回答,无能为力的样子,她又说:

“你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这跟我无关。”

她抓住我的手,把那串项链放在我手心里,然后让它捏成拳头。

“这样一来,他当着你的面就不能再说这里头没他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以为这是个朋友呢。你知道,对我说他是她的死亡的责任者,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这会走得很远的……”

她点点头。

“我嫉妒了,你又想怎样呢……”

一道痛苦的皱纹显现在她的脸上。

“嫉妒她吗?”

“她?当然不是。是嫉妒他。他从我这里抢走了她……”

她又点燃了另一支卷烟。烟草的烟雾一直飘向星空。我什么都不再明白了。发生在这个地方的事超越了我的想象。她把一把钥匙放到柜台上。“它能打开新的锁。给你了。”

当我感谢她时,她说:

“我不是为你才做这个的。我只是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从我们这里抢走了她。”

她一口喝完她的那杯马丁尼酒,捡起她的螺钿盒,消失在了夜色中。一盏盏油灯安置在小径两侧,却无法与夜色相抗衡,她走过小径,去跟她的孤独相会。或者去会她那些蓝衣男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