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誉关头

名誉关头

妨碍不同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没有象彼此不切实际的看法更害事的了。每个国家对各自的特性怀有感情,然而没有一个国家象法国那样从它的邻国遭受那么多的误解。它们曾经被认为是一个轻浮的民族,不可能有深刻的思想,轻率无礼,道德败坏和不可信赖。即令有些美德已被承认,诸如他们的才华出众,他们的快乐欢愉,也是以一种恩赐的方式予以承认的。至少就英国来讲就是如此,为的他们的美德不象盎格鲁撒克逊人那样贮藏丰富。之所以产生这些误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了解法国的品质本质上有一种深厚的庄重,这种庄重突出地为一般法国人所关心,其实也就是关心他本人的尊严,那是没有一点含糊的,因为法国作家及道德家拉劳士福德——一个人性的一般方面和他的同胞的特殊方面的敏锐的裁判,已经把名誉作为他思想体系的中心。我们的邻居把要求自己矜矜细行,也常常用来款待我们不列颠人,不列颠人则习惯以幽默看待自己,正如这语词所表明,这是一种充满生气的力量。法国人也有这种力量,但除非你脑子里经常装着他对名誉观念的敏感性,你就莫想能够了解他。

不论什么时候当我看见维康姆特·德·斯蒂乌尔德驰驱着他豪华的小汽车,或坐在他自己的桌子前面,就使我联想到上面那些见解。他代表着某些法国在中国的重要利益,据说他在法国外交部比外交部长更有势力。自从他的太太,他的侨民之一,不无反常地怨恨背着他与中国人从外交上打交道以来,他们夫妇之间就再也没有亲密的感情了。德·斯蒂乌尔德先生在家里维持的尊敬,由钉在他礼服大衣衣衿上的红色小圆徽章就充分地证明了。

维康姆脑袋硕大,有点秃,但不是有失体面的(正如法国小说家描写的那样微微秃一点儿,因而就消除了这残酷事实的刺痛的一半),有一只伟大的威灵顿公爵[1]式的鼻子,厚眼皮下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遮掩在一丛非常漂亮的小胡子里面的小嘴。他总是用雪白的,戴着珍贵宝石戒指的手指拈着须尖儿。他的尊贵神气由三重夹下巴而更加增高了。他有一个巨大的躯干和一种堂堂一表的肥胖,所以当他坐在桌子前面的时候,总是略微离得远一点,好象他在控制之下吃东西,而且只吃一小点。但是造物主对他玩了一点卑鄙的伎俩,虽然是不常见的,但耍了花招,就是他的双腿对他的上身来说太短了些。所以,虽说坐着他完全有一个高大的人的外表,但你会吃惊地发现,当他站起来时还不及一个普通人的高度。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坐在桌子前以便造成最好的效果,或者当他在城里通过时要驰驱着小汽车的缘故。比如说,这时他要出席的事被宣告了,当他对你挥手,或者用一个明显的手势取下他的帽子,你觉得这是他对人的难以置信地和蔼可亲的随意招呼。他有路易菲力普[2]时期那些政治家的全部完整的体面,穿着朴素的黑衣,蓄着长发,脸颊刮得光净,用一种来自安格尔[3]油画像上的那种自命不凡,一本正经地对面望着你。

一个人常常听得说有人说话象一本书。德·斯蒂乌尔德先生说起话来就象一本杂志,不,自然,一般的一本杂志提供轻松愉快的文学作品和使人消遣一段闲暇的时间,但我说的是一本有正确的知识和有影响的论文的杂志。德·斯蒂乌尔德先生说话就象《两个世界评论》[4]。虽说听他说起来有一点疲劳,但那是一种款待。他能够流利地说一件已经说过三番五次的事,从不为某一个字犹豫。他神志清醒地处理每一件事情,措辞令人钦佩。在他有如此权威的嘴里显然能说出一个警句的全部火花。他决不是没有机智的人。在有损他邻人的情况下他是个很能逗人笑的人。而当说了某些恶毒的事情时,他转过来用一种观察的注意对着你,说你“老是心不在焉”,运用一句原装警句的新鲜应景来掩饰过去。他是个热情的天主教徒,但是,他吹捧自己绝不反动。是一个有名望,有财产,有原则的人。

一个可怜的人,但是野心勃勃(名望,崇高思想的最糟糕的弱点)为着食糖经纪商的女儿,有巨大的嫁妆,他和她结了婚。她现在是一位浓妆艳抹,有着棕色头发,穿着华丽衣服的小巧的太太了。当他给予她以他的荣誉的姓氏,他却无法也一同赋予她以个人的自豪感,而这恰好是他所有行动中挖空心思想达到的。这一失败一定对他是一种痛苦的考验。因为,象许多大人物一样,德·斯蒂乌尔德先生也是和一个对他极不忠实的妻子结了婚。但这是个不幸,他用勇气和绝对独特的高贵忍受着。他的行为是这样完美无缺,他的不幸事件确确实实是朋友的眼睛亲自看见提供他的。他是所有人的同情的目标。他可能是一个戴绿帽子的,但是保持了一个人的品质。真的、不管什么时候德·斯蒂乌尔德太太得到一个新情人,他就坚决要求她父母给他一笔足够数目的钱,以为凌辱他的姓氏和名誉的补偿。通常传说估计二十五万法郎,但是目前这样看涨的银价,我相信一个事务人一定会坚持要用银币支付的。德·斯蒂乌尔德先生已经是一个自私和刻薄的人,但是在他妻子达到教规的年龄之前,他将毫无疑义成了一个富翁。

[1]威灵顿: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的英国名将。

[2]法国国王(在位时间1830—1848)。

[3]法国画家。

[4]法国出版的一种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