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风光
我不是一个勤奋的观光者,当职业的或友谊的向导极力主张我去拜访一座名山,我有一种顽固的撵走他们的爱好。太多的眼睛在我的眼睛之前怀着敬畏之情观看过白朗峰[1];太多的心在我的心之前怀着深深的感情去瞻仰过西斯汀马唐娜那幅画[2]。这些景物都是象太慷慨的同情心的女人一样:你觉得有那么多人在她们的同情中找到安慰,当她们向你祝福时你感到窘迫,于是想用什么老练可行的办法在她谨慎的耳朵里悄悄地告诉她你忧伤的全部故事。想得到你会弄巧反拙,终于闯下滔天大祸!于是你只得说,不,女士,我决定承担我的悔憾,(假如不能独自负担,那最好)分给某个不十分那么肯定自信能用对我说大道理来安慰我的人一些吧。当我在一个外国城市,我宁可随便闲逛。或许,我失掉着迷一个哥德式大教堂的机会,说不定我会碰上一个小的罗马式的小拜礼堂,或者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门廊,在这里我将可以自鸣得意再没有谁来找麻烦了。
但是自然一个真正很特殊的风景,失掉它是可惜的。我偶然遇见它纯粹是碰机会。我沿着一条城墙外面尘土飞扬的大路闲逛,在大路的一边我看见一系列的纪念牌坊。它们都是不大和简朴的,不是横跨在路上,而是一个紧挨一个树立在路旁,有时也有一个立在另一个前面,仿佛它们之所以建立在那里不过是铭记对去世者的尊敬,或者是为了表彰贞节的一种形式上的敬意,正如国王的生日授予骑士以外省城市的杰出公民荣誉身份一样。在这行牌坊后面地形轮廓分明地升起。在这国家的这部分,中国人埋葬他们的死者,喜欢选择葬在山坡之阳,以致那里坟墓累累。一条踩出的路通向一座小塔,我朝着这塔前进。这是一座象桩墩一样的小塔,十英尺高,或许,由粗糙的石块砌成。它是一个锥形物体,塔顶象法国哑剧中丑角戴的帽子。我站在荒冢之间的小丘上,衬着蓝天觉得富有奇趣和颇为风景如画。在塔脚下是一些粗糙的篮子,乱七八糟地丢在那里。我围着塔转了一圈,在一边我看见一个长方形的孔,十八英寸高八英寸宽,大概,从这里悬挂了一根粗的绳子。从这孔里放出一种非常奇怪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突然之间,我懂得这古怪的小建筑物是什么了。这是一座婴儿塔。那些篮子是装着婴儿来的,有两三个还是新带来的,放在这里还不到几个钟头。那么绳子是做什么的呢?唉,假如人们把婴儿带来,父母或祖母,接生婆或乐于助人的朋友,出于一种人道的措施,可以不必担心让这新生的孩子跌到底部(因为在塔的下面是一个深坑),可以用绳子把它轻轻放下。气味是腐烂作用所产生的气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一个活泼的孩子向我走来,使我懂得那天早晨有四个婴儿被送到塔里来了。
有些哲学家他们用确信的自鸣得意看待罪恶如果没有罪恶他们就认为没有善良的可能性。没有贫困那么慈善机关就找不到机会周济穷人,没有痛苦就不会有同情心,没有危险就不会有英勇,没有不痛快就不会有辞职。一个他们观点的恰当的图解就是他们找到了中国人杀害婴儿的现实,要不是为了婴儿塔,在这城里就不会有个育婴所:于是旅游者将要失去一个有趣的古怪景物,一些贫苦的妇女就没有机会去抚育婴儿实习一种美丽的和动人心弦的美德。孤儿院是破旧失修,泥水脏污的,它位于这城市的贫苦拥挤的部分。因为由这里仅有的五个西班牙人主持经营,想这地方更方便她们居住,对她们更有用处。此外,她们没有钱在有益健康的地段建筑宽敞方便的房屋,这机构是靠她们教给女孩子们作花边和精美的刺绣产品,和信徒们的救济维持的。
两个女修士,女修道院院长和另外一个,带我去看这里的一些可看的。很奇怪,当你走过那些粉刷白了的低矮、清冷和光秃秃的房间,几间工作室,几间游戏室,集体寝室和食堂时,你以为是在西班牙,当你经过一个窗子,你有一半希望看到基拉尔达峰。看女修士用爱抚去利用孩子们是迷人的。她们约有两百人,自然都是孤儿,意思就是说她们的父母遗弃了她们。那里的一间房子里有一些孩子在玩耍,都是四岁左右的,也一样高大。她们有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看起去都是那么相象,致使她们好象是一个住在鞋子里的中国老太婆教养的孩子[3]。她们拥挤围绕着两个女修士,同时开始同女修士们一起蹦来跳去。女修道院长有我曾经听见过的最柔和的声音,但是当她和最小的小家伙开玩笑时,声音变得更温柔一些,她们偎依环绕着她。她看去就象一张圣母之爱的图画。孩子们有的是畸形的,有的是有病的,有的瘦小和丑陋,还有双目失明的,这使我有点儿颤慄:当我看见爱充满她仁慈的双眼和充满深情的她的甜蜜的笑,我惊骇了。
于是我被带到一间会客室,她请我吃小的甜味的西班牙糕,同时给我饮了一杯曼查尼拉酒。当我告诉她们我曾在塞维利亚[4]住过,第三个女修士被叫来了,因此她能够和一个曾经看见过她诞生的城市的人交谈几分钟。带着自豪她们带我看了可怜的小教堂和圣母玛利亚的俗气的雕像、纸花和华丽而俗气的赝品装饰物。这些深爱地忠实的心啊,哎,都被单调、可厌的趣味占有了!我不去关心这一切:对我来说这儿有某些事情肯定接触了那可怕的鄙俗,然而当我离别之际,女修道院长问我是否有意关心去看看今天送来的几个婴儿,意在说服人们去领她们。人们领一个给两角钱,两角钱!
“你看,”她解释说,“她们常常要走好远的路程才能到这里来,除非我们给她们一点东西吃,她们才不会找麻烦。”
她带领我走进靠近修道院进门的地方的一间小接待室,在这里放在一张桌子上,用一张床单盖着的,是四个新生的婴儿。她们刚刚洗干净,裹在一件大褂子里面。床单揭走了,她们一个挨一个向天摆着,四个极小的,蠕动着的小家伙,脸上非常红,颇象十字形,或许,这是因为她们已经洗过了而且很饥饿吧。她们的眼睛似乎异常大。她们都是这样小,这样无所救援:当你望着她们的时候,你勉强地笑着,而在同时你觉得有一块东西梗在你喉咙里。
[1]法国东南部,为阿尔卑斯山最高峰。
[2]意大利皮亚逊查的圣西斯多教堂中拉飞尔画的圣母象,现存特雷斯丹的皇家艺术馆。
[3]英国流行的一个民间故事:有个老太婆住在一只极大的鞋子里养着许多孩子。
[4]西班牙西南部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