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真理

上帝的真理

伯奇是英美烟公司的代理人,他在内地一个小县城里设了个推销处。这城里的街道每当下雨后有一尺深的泥泞。你必须坐在你的大车的紧里,以免从头到脚溅坏一身。路面由于无休止的车来人往而支离破碎,上面满是窟窿,如你叫车缓步行进你也会被颠簸得直要跌气。这里有两三条有铺店的街,但是店里有些什么东西可买他心里有数。这里有数不清的弯弯曲曲的胡同,那里面呈现出大堵单调的墙,仅仅由于邋遢的关着门的门框才在墙上才开个洞眼。这些都是中国的房子,一个人对它们的色彩正和环绕着它的生活一样都是不可测度的。他害着相当重的思乡病。有三个月没有和一个白种人讲过话了。

一天的工作完了。这以后除开去散步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他走出城门,沿着洼凸泥泞的路溜跶,来到乡下。山谷被荒凉贫瘠的山形成间界,好象关闭着不让他进去。他觉得远离文明世界有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他无法摆脱包围着他的这种完全的孤独感,但是要经常闭着僵硬的嘴唇是需要更大的努力的。他差不多已经到缠绕他的绳子的尽头了。突然,他看见一个白人骑着一匹矮种马向他走来,后面缓缓地跟着一辆中国大车,推测那里面是装着那个人的行李。伯奇立刻猜想这是一个传教士,远远从他乡村传教的地方来到一个通商口岸去,于是他的心欣喜得扑腾起来。他终于有了人可以谈话了。他连忙走上去。疲乏也没有了。登时活跃起来。他几乎跑到那骑马的人跟前。说:

“喂,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骑马的停住了,讲了一个隔得远的城镇。

“我正要去搭火车。”他补充了一句。

“你今晚最好在我这里住一晚。我有三个月没有见过一个白人了。我那里有好几间房。英美烟公司,你晓得的。”

“英美烟公司,”骑马的人说。他的脸色和眼睛变了,起先是友谊地而且笑了,接着又变得硬梆梆起来,“我和你没有什么交往。”

他一蹴马又走起来,但伯奇一把抓住了他的缰绳。他不能相信他的耳朵:

“你是什么意思?”

“我和一个做烟生意的人没有什么交道可打。松开缰绳。”

“但是我有三个月没和白人说过话了。”

“那与我没有关系。松开缰绳。”

他又踢了那矮种马一脚。他的嘴唇固执地闭着同时严峻地望着伯奇。于是伯奇发火了。他紧拖着缰绳致使马都动起来,同时开始咒骂教士。他把想得出的辱骂之词都冲他而发。他赌咒发誓,可怕地令人厌恶。教士没有回答,但是驱策他的马前进。伯奇逮着教士的小腿,猛地把他拖离了鞍镫。教士差一点跌下马来,同时他在有点有失尊严的形式下紧紧揪住矮种马的马鬃。于是他半溜半摔地跌到地下。大车现在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停下了。坐在里面的两个中国人用不关痛痒的好奇心望着这两个白人。教士气得脸上发青。

“你殴打我,我会要为这件事发火的。”

“见你的鬼去吧,”伯奇说。“我三个月没有看见一个白人,你甚至话都不同我说。你是不是算一个基督教徒。”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伯奇,你这该死的。”

“我要报告你的负责人。现在站退点,让我好走路。”

伯奇握紧两个拳头。

“赶快走,不然我要捶碎你每根骨头。”

教士骑上了马,给他的矮种马狠狠抽了一鞭子,于是骑着慢慢跑了。中国大车轰隆轰隆地慢慢跟在后面。但是当伯奇单独留下的时候,他的怒气消失了,一声啜泣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嘴里咽出。这些围着的山并不比人的心更硬梆。他回转身慢慢走回这个小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