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士
她肯定有五十岁了,但是从来没有对有罪的生活怀疑而受过折磨,因而她的脸没有发皱。由于思想上的迟滞,也从来没有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加条纹。她的五官显得大胆端正,颇有几分男子气概,她那坚定的下颏,足以证实她眼睛所给予你的印象。眼睛是蓝色的,自负而决断。通过圆而大的眼镜向你显示了这一切。你觉得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女人。她的上帝之博爱是足够高于一切事情的,她喋喋不休地讲述她对各项事物有明显的好心,而你不过是其中的某一事物而已。可以这样设想,她不是没有人类的虚荣心的(这是从宽厚方面对她的估计),自从她穿上一套紫罗兰色的绸衣,上面绣着大量的花朵,在那不太高雅的头上,戴着上面插了许多三色堇的无檐的帽子,几乎是有点时髦过分了。我的叔父亨利,在威茨特博当了二十七年教区牧师,关于教士妻子服装的的正常情况他有一种断然的意见,但他从来不反对我的婶母苏菲穿紫色衣服,而在女教士的长袍方面他也没有持什么批评的看法。她谈吐流利,象扭开一个装在平稳水流上的龙头。她的谈话有一个在竞选运动终了时的政治家的令人惊羡的滔滔不绝。你觉得她懂得什么,什么就是她的意思(我们绝大部分人罕有这一成就),有什么意思她就能说出什么来。
“我常常想,”她愉快地谈到,“假如你了解一个问题的两面,那你就会比了解一面所作出的判断不同。但是事实留下在那里的是两个面,而两个面又可以变成四个面,你争辩通宵而能把它们变成五个。你说我是对还是不对?”
我连忙使她确信她是对的,虽说把这些相对论的新论理,和平行线永远平行用于这样令人惊异的方式之下,我总觉得没有一个人的心里是会过分首肯的。
“没有人能够吃掉他的饼子同时又有那个饼子,”她接着说,举了彭尼德托克鲁契[1]的理论为例,这个措辞对于表达什么没有多大用处,“一个人可以用光滑获得粗糙,但是正如我常常对孩子们说的,你不能随心所欲去期望有一切东西。世上无完人,我常常想假如你总是希望从人家那里得到最好的,那你就会如愿以偿。”
我承认我动摇了,但是决定尽一己之所能把道理弄清楚。这仅仅是为了礼貌。我开始热切地说:
“大部分人有足够的生活经验发现每一片云有一块银色的里子。坚韧不拔,你就能做出一切你力所能及的事情,而终究要什么你有什么,不若有什么你要什么为好。”
当我做了这种有信心的陈述之后,我看见她的眼睛里现出一种突然的困惑之光,但是,大概这仅仅只是我的幻象,因为她气势汹汹地点了点头。
“自然,我了解你的观点,”她说,“我们能够做得比能做的更多。”
但是我的火气来了,对这打断我置之不理。我继续说:
“少数人认识到这个深奥的真理,每一英镑有二十先令,每一先令有十二便士。我确信与其糊里糊涂地撞过一座砖墙,不如最好聪明先去看看你自己的鼻子尖。如果这中间有一件事情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全体大于部分。”
当时,经过一次热情的握手,坚定、独特地祝我一路平安,她说:
“好,我们有一次极有兴味的聊天。在象这样一个地方总算做了一回好事,离开文明这么远,用各人相等的智慧交换了意见。”
我低声说:“特别是用人家的智慧。”
她反驳说:“我常常想一个人应该从过去的伟大思想家那里受到教益,这表明那些了不起的死者并没有白活。”
[1]意大利哲学家及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