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
我知道他喝酒。
他是新设立学校里的一名船长,一个整洁的小个头的人,脸刮得很干净,他曾经很容易地通过了批准当潜艇指挥员。在他的小舱房里,挂着一件漂亮的上面有金色镶边的大衣,这件制服因为它在战争中的良好服务已经允许用到商业海运上来,但是他有点害羞去穿它。当他只不过是长江上一条小船上的船长时,穿它似乎是可笑的了。他穿着一身相当洁净的棕色衣服,戴着一顶杭堡帽[1]站在他的驾驶台上,你几乎可以从他的令人羡慕的擦得发亮的皮鞋上照出你自己来。他的眼睛清沏而明亮,他的皮肤鲜红。虽说他曾在海洋上长达二十年之久,而且离四十岁也差不多远了,他看起去还不过二十八岁光景。你会认定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他的头脑和身体一样健康,人家说的东方的堕落、腐败他都是远离而没有接触过的。他对通俗文学有一种可贵的鉴赏力,E·V·刘卡斯的作品装满着他的书架。在他的舱房里你看见一张他在一个足球队里的照片,和两张一个发型波浪卷得好看的年轻女人的照片,她很可能是和他订过婚的。
我知道他喝酒,但是我没想到他喝得很多,直到他突然问我:
“什么是民主主义?”
我报以一个规避的,或者无礼的答复,在这场合之下有几分钟谈话转到比较少数不合常规的题目。于是,他打破沉寂说: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说的就认为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我问什么是民主主义?”
我回答:“我一点也不认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一定会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
“我向你用名誉保证我不是的,”他断然说,“假如我随心所欲,我要他们对墙站直,然后开枪打死他们。”
我问:“什么是社会主义?”
“啊,你晓得我的意思,亨德森和R·麦克唐纳以及所有那类东西,”他回答说,“我对于工人这两个字听厌烦了。”
“但是据我看,你自己也是一个工人呀。”
他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想他的脑子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兜圈子。但是我错了。他认为我刚才说的完全迷失了方向,因为最后他说:
“请注意,”他指着身上的一个徽章,“我不是一个工人。真该死,我是哈罗公学[2]毕业的。”
[1]男用窄边凹顶的毡帽。
[2]在英国伦敦市附近,一所培养贵族和资产阶级子弟的男子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