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楼阁
他是一个高个头,长着一身肉,他有天蓝色的眼睛和不怕麻烦人的态度。看起去他好象比包着他的皮肤略微大了一点,要是松得一点点,他就会舒服多了。他的头发非常光滑而起着波浪形的卷曲,紧紧贴在他的头上,这就给你一种带着假发的印象,于是你就有不可抑制的愿望想去揭掉它。他不谈家常,他搜索各种谈话的题目,随着他脑子无目的地东扯葫芦西扯瓢,在弄得你走投无路时奉献你一杯威士忌加苏打。
他在英美烟公司负责,他住的那幢大房子就是公司办事处,营业和住家都在一起。会客室里是一套暗淡的有套子的家具,整齐地沿墙摆着。房中间有一张圆桌,上面挂着一盏煤油灯,射出阴郁的光亮,还有一只煤油炉供取暖。在适当的地方挂着一些石印的镜框,都是从美国杂志的圣诞号上面裁下来的。但是他不住在这间房子里,他把闲暇消磨在他的卧室里。在美国他老是住在一所宽敞的房子里,在那里卧房就是他所知道的唯一独处的地方,于是他养成了一个人生活的习惯。坐在起坐间里似乎不自然,他不脱外套,他觉得只有在家里才穿衬衫。他把书籍和私人文件保持在卧房里,这里他有一张桌子和一把转椅。
他在中国住了五年了,但不懂中文,也没有兴趣和那些可能的对手去进行竞争,他的最好的年月就这样度过了。他的业务通过一个译员去完成,屋里就由一个听差去管理。时而他跑几百英里到蒙古去旅行,一个荒凉的不毛地区,不是坐中国大车就乘蒙古小马。他歇在路边的客栈里,客栈里住着结帮的商人,牲口贩子、畜牧主、带武器的人、流氓和不法之徒。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动乱不安的,当这里发生骚动时,他并不是冒着小小风险。但这些都纯然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们放过了他。所以他常常高兴地回到他英美烟公司的熟悉的卧房。他是一个大读者。除了美国杂志他不读别的什么,每班邮政给他送来的杂志为数是极为惊人的,他从不丢掉它们,把它们一堆堆地砌满了那屋子。他居住的那个城市是蒙古通向中国内地的大门,那里住满了中国人,而城门经常进出的是蒙古人和他们的骆驼组成的沙漠商队。一眼望不到头的牛拉大车的行列,从遥远的亚细亚运来皮毛,隆隆嘈杂地从那些拥挤的街道通过。他厌烦了,他再也不愿过发生在他房门口以外的冒险生活了。对于冒险他只能在印刷的书本上去认识它,于是需要一个描写得克萨斯或内华达南部海上的间不容发地死里逃生的大胆豪壮的故事去激起他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