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匆忙
心智追寻知识之急切的态度和强烈的志向,如果不谨慎地加以调节,常常是求知的障碍。心智仍然迫切追求进一步的发现和新的对象,想抓住各式各样的知识,所以,心智为了匆忙追求还没见到的东西,就不能在它面前的东西上多作停留而仔细研究。乘邮车走遍全国的人可以从他匆忙中所见的景观中说出全国一般的景色,可以简略描写这里一座大山,那里一片平原;这里是沼泽,那里是条河,一个地方有森林,另一个地方有热带大草原。像这些肤浅的观念和表面的描写,他在快马加鞭一走而过的时候就可零星收集起来。但是他对于土壤、植物、动物和居民以及居民的种类和特性必然不能作更为有用的观察;因而人们不加发掘就难以发现富有的矿山。大自然一般把她的珍宝储存在石头地里,如果要研究的事一时难以理解而意思又不明显,心智必须要停下来抓紧处理这件事,并且用勤劳、思想和严密的沉思锲而不舍,直到心智克服了困难,取得真理方才罢休。但是,这里必须注意避免另外一个极端:一个人不应当死抱住每一个无用的细节不放,并且期望他在他可能提出的每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顾虑中得到科学的奥秘。凡是随时都要拾起路途上出现的每块卵石而加以检查的人不大可能像另一个人全速前进而能带回珠宝以致富。许多真理并不因其明显或者困难而更好或者更坏,但是真理的价值是由它的效用和倾向衡量的。[1]我们不应当在无意义的观察上浪费任何时间,但是,我们不应当忽视那些扩大我们的见解并且能使我们看清楚更远更有用的发现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阻止我们的进程并且使我们花费一些时间去专心研究。
如果心智放任自己而自为其指导的话,另外一种匆忙就常常会误引心智。理解是自然地向前,不仅从种种事物中学习它的知识(这些事物使得理解从知识的一个部分很快地跳到知识的另一个部分),而且对于作为一般公理的基础的具体事情不作充分适当的审核就过快地作出一般观察和结论以急切地扩大理解的见解。这似乎扩大了公理的贮积,但是贮积的只是幻想,而不是现实;建筑在狭隘基础上的这样一些理论是站不牢的,因而,如果这些理论自己不倒,至少也很难经得起反对意见的强烈攻击。这样一来,那些匆匆忙忙为自己建立一般观念和基础不稳的理论的人,如果他们有一天能够自己审核他们匆忙假定而成的格言,或者受到别人的攻击,就会发现他们在知识贮积上受了骗。从具体事物得出来的一般观察是知识的珍宝,在小房间里理解伟大的宝藏;这些观察必须极为小心谨慎,否则,如果我们以假当真,在我们的知识贮积遭到严格审查的时候,我们的损失和耻辱就更大了。一两个具体的东西可以给探究一些暗示,接受这些暗示的人会有好处;但是,如果这些人把这些暗示作为结论,并且立刻把这些结论作为一般的法则,他们的确前进了,但这不过是没有充分的证据,就把命题假定为真理以欺骗他们自己。作这样的观察,如前所述,[2]不过是把脑袋装满不能称做知识的杂乱事物,或者至少是还不能使用的或者杂乱的一堆木材。而把每件事都作为一次观察的人也同样有这种无用的丰富,其中还夹杂着更多的错误。这两方面的极端都应当避免。凡是把理解放在这两个极端的适中地位的人,他的研究就能成功。
[1]洛克经常以效用作为衡量价值的标准。参看Thoughts,§ 197,201ff。
§ 197.音乐——一般认为,音乐与舞蹈有近似之处。一个演奏乐器的能手会受到许多人的夸赞。不过,年轻人学得一点音乐上的技巧,要浪费很多时间,往往还会和一些古怪朋友厮混,许多人因此觉得音乐还是不学的好。我也极少听说,在那些有才识、有名望的人物当中,有谁是因为音乐好而受人称誉,或者得人尊敬。因此,我觉得,可以把音乐放在所有成就中的最后一个。人生短促,我们不可能样样都学会;我们的心智也不可能始终集中在要学习的事情上。我们脆弱的身心不允许我们经常负荷过重。因此,要想充分利用生活中的任何一个部分,就得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娱乐。至少年轻人应该有娱乐的时间,过分匆忙让他们未老先衰,除非你还想使他们早死或早衰。所以,我认为,应该把时间和精力花在那些最有用途、最有结果的事情上,并用最易学的、最简捷的方法去学习这些事情,才能获得真正的改进;教育的最大奥秘也许正在于把身心训练变成身心娱乐。我深信,一个能够全面考虑他的学生的气质和倾向的小心谨慎的人,定会做到身心娱乐。因为,一个人书读倦了或者舞跳累了,他并不想立刻睡觉,而是想做别的事情,好分分心,取取乐。但是,这可得永远记住:凡是不高兴做的事就算不上娱乐。
§ 201.技艺——我还要补充一件事。一旦说出来,有人会以为我忘记了自己正在谈论的事情和上文已经写到的有关教育的事情,这都关系到绅士的职业,而技艺对绅士的职业似乎毫不相干。尽管这样,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我希望绅士学习一门技艺;就是一门手工艺;而且不止一种,要学习两种或者三种,不过得专精一种。
[2]见第13节和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