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绅士的阅读与学习

漫谈绅士的阅读与学习

Some Thoughts Concerning Reading and Study for a Gentleman

In The Philosophical Works of John Locke，edited by J.A.St.John，London：G.Bell & Sons，1912.

阅读是为了改进理解。理解之改进有两个目的：第一，为了我们自己知识的增长；第二，使我们能够向别人传递并解释那些知识。

这后一个目的，即便不是绅士学习的主要目的，至少和另一个目的是相等的，因为绅士在这个世界中所从事的活动和对这个世界的效用，大都是通过他向别人说的或写的东西的影响来实现的。

我们知识的范围不能超出观念的范围；所以，想要博学的人，必须熟悉一切科学的对象。但这对于一个绅士来说是不必要的，他的正当职业是为他的国家服务，因而关心道德的和政治的知识才是最正当的；因此，直接属于他的职业的学习，是那些关于美德与恶行、市民社会以及统治艺术的学习，还可以包括法律和历史。

一个绅士只要具备和他的职业有关的观念就够了，这些观念他可以在论述上述事务的书中找到。

但是，改进他的理解的下一步，必须是在这些书中提出的、并且声称要当做真理来教的诸多命题中，探索这些观念之间的联系；一个人在能够判断这些命题是否是真理之前，他的理解没有什么改进；他只会按照他读过的书来思考和谈话，这样不会获得任何知识。因此，读书多的人博学，然而可能无知。

所以，改进理解的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是要找出任何命题展开推论的依据；并且要探察把这个命题和它借以建立的依据或者这个命题所由导出的那个原理联系起来的那些中间观念的关系。简言之，这就是正确的推理；只有经过这种途径，才能在阅读和学习中得到真实的知识。

如果一个人通过运用，获得了探察和判断他所读材料中的推理和一致性的能力，以及这材料是如何证明它声称要教给世人的东西的；那时，也只有到那时，他才是在正确地通过阅读来改进他的理解并扩大他的知识。

但是，正如我所说的，绅士阅读的目的还不全在于此，他还应该进一步注意去改进自己的说话艺术，这样才能最好地利用他的知识。

说话的艺术主要存在于两件事情当中，即清晰易懂和推理正确。

清晰易懂在于使用表示一个人必须从自己的心智中传到另一个人的心智中去的那些观念或思想的正确术语。这正是这些观念或思想能够容易进入别人心智之处；人们总是乐于听自己容易理解的人讲话；讲的话含糊不清，讲的时候半死不活，这常常不仅会使人不知所云，而且还会使听的人产生一种偏见，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或者是害怕别人听懂他的话。

要做到清晰易懂的办法是阅读那些认为是用一个人最清晰最妥帖的语言写成的书。有一位作者，即已故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蒂洛森，在他出版的所有书籍里都表现出这方面以及其他几方面的卓越能力。我不像有些人那样提出清晰讲话的艺术的规则，而是选择了推荐达到这种艺术的榜样，因为我们易于依照范例来学习，而不是通过指导来学习。但是如果任何人有心去请教讲话和写作艺术的名家作品的话，他可以在塔利（Tully）[1]的《论雄辩家》（De Oratore）以及他的另一篇题为《雄辩家》的论文里找到，还可以在昆体良的《学校》里、在布瓦洛（Boileau）的《论崇高》（Traite du Sublime）[2]中找到有关这一方面以及熟练讲话的其他部分的教导。

除了清晰易懂以外，还必须有正确的推理；没有正确的推理，清晰易懂的作用只能是暴露讲话人的错误。要做到推理正确，我建议经常阅读奇林沃思的著作，他用他的范例向人们传授清晰易懂和正确推理的方法，他的书在这方面比我所知的任何书都好；所以，在指导方法上，而不是指他的论证，他的书值得反复阅读。

除了这些用英文写的书以外，还可以阅读塔利、泰伦提乌斯、维吉尔、李维和凯撒的纪事以培养人的心智对正确的讲话和写作方式的爱好。

我所介绍的书，只是为了熟练地写作和讲话，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值得阅读。

我上面提到过，道德的学习使一个人成为绅士；不仅仅是成为一个人，而且是为了他的绅士事业。古代的和现代的哲学家写的这方面的书够多的了；但是《福音书》里的道德远胜过这些著作。为了给人以真实道德的充分知识，我只要请他读《新约》就够了。但是，如果他有心想了解异教世界对道德知识延伸的程度和他们的伦理学依据的话，他会乐意阅读塔利的论文《论义务》（De Of ficiis），并且有所得益。

政治包括两个很不相同的部分：一部分包括社会的原始模式和政治力量的兴起和扩张；另一部分包括统治社会人员的艺术。

60年前，我们对第一部分就已经作过许多议论了，人们不会不读这一类的书。我认为人们谈论最多的英文书籍是胡克（Hooker）先生的《论教会体制的法则》（Ecclesiastical Polity）第一卷和阿尔杰农·西德尼（Algernon Sydney）先生的《政府论》（Discourses concerning Government）。后者我从未读过。这里我再加几种，1690年印行的《两篇关于政府的论文》（Two Treatises of Government）[3]；以及今年印行的《市民政体》[4]的论文。还可以加上普芬道夫（Puffendorf）的《论人性与市民的对抗》（De Officio Hominiset Civis）和《自然的法律与国家的法律》（De Jure Naturali et Gentium），最后一本是这类书籍里最好的一本。

至于政治的另一部分，即统治艺术的那部分，我认为最好是通过经验和历史，尤其是通过一个人自己国家的经验和历史来学习。所以，我认为一个英国绅士应该精通英格兰的历史，学习历史的时候尽可能从英格兰有史书记载的时候开始；把英格兰的历史和几个时期中制定的法律联系起来，他就可以由此观察到政府的几次更迭，以及这几次更迭是怎样发生的。在蒂雷尔先生写的英格兰历史中，这位英国绅士始终能找到论述我们事务的那几位作者，也能找到受他的好奇心或判断的引导而要探究的任何问题上要请教的那几位作者。

在历史方面，这位英国绅士还很可以阅读古代法学家的著作，如布雷克顿（Bracton）的Fleta[5]，亨宁汉（Henningham）的《正义宝鉴》（Mirror of Justice），柯克勋爵（Lord Coke）的《第二戒律》（Second Institutes）和《Modus，tenendi Parliamentum》；以及这位绅士会发现的在晚近珀蒂先生、蒂雷尔先生、阿特伍德先生等人与布雷迪先生等人之间的争论中被引用的其他一些人的同类著作，我想还有在萨德黑尔（Sadlier）的《王国的权利和我们祖先的风俗》（Rights of the Kingdom，and Customs of Our Ancestors）一文中被引用的著作。该文的第一版最好，文中有古代英格兰政府的宪法。

自革命以来，印刷发行过两卷《国务小册》（State Tracts），其中有许多英格兰政府的内容。

在通史方面，沃特·雷利爵士和豪厄尔博士的书是必备的。有心于这个浩瀚的方面作进一步探究的人可以查阅威尔（Whear）最新版的《读史方法》（Methodus Legendi Historias）；这本书可以向他介绍他想阅读的作者的著作和阅读这些书籍的方法。

年代学和地理学对于阅读历史都是绝对必要的。

在地理学方面，英国有两个主要人物，黑林和莫尔；我不知道他们哪一个更好，因为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很熟悉。但是我认为前者更为有用，因为每天都在作出的新发现正在使这门知识不断完善；而我认为，除了自他那时以来的新发现必须加上以外，黑林对他所提到的那些国家作了更好的论述。

这两本书，总的说来，都有地理学的内容；英国绅士是否认为值得在这上面花时间、花功夫就难说了；不过没有地理知识，他连一份公报也看不懂；不读卡姆登（Camden）的《不列颠志》（Britannia）是肯定不行的。这本书最近的英文本扩充了很多内容。还必须有一本好的地图集。

关于地理学，可以加上游记方面的书。这一类书中，英国人哈克卢伊特和珀切斯编的各种集子都很好。还有一种很好的集子，是泰弗诺编的，法文对开本；还有赖麦锡编的意大利文的集子；这两本集子是否译成了英文，我不知道。还出版了几种英国人写的游记方面的好书，如桑迪斯的、罗的、布朗的、孟奇的和丹皮尔的。

还有好几种法文写的航海记，如皮拉的[6]、贝热龙的[7]、萨加的[8]、贝尼埃的[9]，等等，我不知道是否都被译成了英文。

目前有一种很好的《航海及旅行集》，以前在英国从未见过，这套书已经脱销了，现在正由丘吉尔先生印行。[10]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大量其他的游记；这是一种把趣味和效用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的书。把它们都记下来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篇幅。我提到过的这些书在开始阅读的时候是足够的了。

至于年代学，我认为黑尔维克的书对于一般的使用是最佳的；它不是一本需要阅读的书，而是一本需要随身携带，以便随时参考的书。有心进一步了解年代学的人，可以看塔伦特（Tallent）的《编年表》（Tables）和斯特劳希亚斯（Strauchius）的《年代学概要》（Breviarium Temporum），还可以加上斯卡利杰（Scaliger）的《论历法的时间校正》（De Emendatione Temporum），以及佩塔维亚斯的书，如果他有心深造的话。

那些被认为对我们英国历史的特定部分写得最好的人是培根和他写的亨利七世；赫伯特和他写的亨利八世。丹尼尔也受到了称赞；还有伯内特（Burnet）的《宗教改革史》（History of the Reformation）

马里亚那（Mariana）的《西班牙史》（History of Spain）和图阿努斯（Thuanus）的《当代史》（History of His Own Time），以及菲利浦·德·考明斯的书，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名著。

还有法国人和英国人写的几种回忆录和文集，诸如拉罗什富科、梅尔维尔、拉什沃思，等等，这些书对于那些有心了解当代欧洲的过去情况的人提供了很大的启发。

要使绅士和他的品行相称，不管是当一个平民，还是对他的国家的统治感兴趣，没有比人的知识更必需的了；这种知识尽管主要来自经验，但其次就是来自审慎地阅读历史了；一些旨在论述人类本性的书，有助于洞察人性。诸如那些论述热情以及如何激发热情的书；亚里士多德在他的《修辞学》（Rhetorie）第二卷里，在这方面有过绝妙的论述，但是论述的范围很小。我想这本修辞学已译成了英文；如果没有，希腊文本和拉丁文本可能都有。

拉布吕耶尔（La Bruyer）的《品格论》（Character）也有绝妙的描述。我想它也已从法文译成了英文。

讽刺作品也是如此，诸如尤维纳利斯的和佩尔西乌斯的，首先是贺拉斯的。虽然描绘了人的丑陋，但由此教我们如何认识这些丑陋。

阅读还有一种用途，就是为了消遣和乐趣。诸如一些韵文体作品，尤其是戏剧作品，只要它们不受渎神、猥亵和败坏良好风俗的东西的影响；因为这些污点是不应该沾染的。

在所有虚构的书籍当中，我不知道有哪一本在效用、趣味和始终得体方面能和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的历史》相比。确实，作品没有自然作底子，也不模拟自然，是不会使人感到有趣的。

还有一种书，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是绅士的书斋里必备的，那就是各种辞典。在拉丁语方面，利特尔顿（Liteeton）、库珀（Cooper）、卡莱皮诺（Calepino）和罗伯特·斯蒂芬斯（Robert Stephens）的《拉丁语词典》（Thesaurus Linguae Latine）以及福西厄斯（Vossius）的《拉丁语词源》（Etymologicum Linguae Latinae）。斯金纳（Skinner）的《词源词典》（Lexicon Etymologicum）对讲英语的人来说是这类书中极佳的一本。考维尔（Cowel）的《释词》（Interpreter）对于法律用语是有用的。斯佩尔曼（Spelman）的《术语汇编》（Glossary）是一本很有用而且很有学问的书。而塞尔登（Selden）的《荣誉称号》（Titles of Honour）则绅士不可不备。鲍德兰（Baudrand）出了一本很好的《地理词典》（Geographical Dictionary）。还有几种历史词典也是有用的；如劳埃德的、霍支曼的、莫雷利的；贝尔的无与伦比的词典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这一类。需要了解罗马帝国和正宗拉丁语灭亡以来用拉丁文写的书的人，不读迪康热（Du Cange）的《中古拉丁语词汇》（Glossarium Mediae et Infimae Latinitatio）是不行的。

在上面所介绍的书里，我提到过福西厄斯的《拉丁语词源》；最近荷兰印行了他的所有著作，六大卷。这些书是绅士的合适的藏书，包括了对所有知识的非常博学的论述。

（张云高　译　吴　棠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