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无知

35.无知

无知而对于真理有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比带有毫无根据的倾向之意见更接近于真理。这样的意见是错误的最大本原;那些在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引人误入歧途的指导者的指导之下快速前进的人们,比一个还没有迈开步子,因而更可能接受劝告而在正确途径上探究的人,更有误入歧途的危险。上述三种人当中最后一种人的情况最糟;如果一个人能够接受劝告,而把任何事物充分确信为一种真理,又不曾加以审核的话,他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当做真理来信奉的呢?如果他甘心相信谎言,还有什么办法使得那个不加审核就确信别人意见的人凭着自己的能力恢复到无知的原状?对于其他两种人,我恳求允许我这么说:因为无知的人在这两种人中处于最好的状态,所以他应当以适合这种状态的方法来追求真理,就是说,直接探究事物本身的本性,而不管他人的意见,或者因为他人就这本性所提的问题或者争论而自寻烦恼,只是诚恳地追寻真理,且看他自己所能发现的东西吧。根据他人的原则进行任何科学探究的人,虽然他决心审核这些原则并且对这些原则作出自由的判断,可是至少他就让自己站在那一边,而把自己定在一个政党的岗位上,要到他被彻底打垮,他才会退出。这样,心智就不知不觉地根据那一方作出它能作出的辩护,因而不意识到是有偏爱的。我不是说,一个人在审核某种意见以后不应信奉这种意见,否则他的审核就毫无目的可言;但是最确实安全的办法是,他审核了以后才形成意见,这就可以至少不管他人对于这个意见的诸多意见或者系统了。例如,如果我的工作是获得医疗的详尽知识,那么,向自然界本身请教以获得疾病及其医疗的历史要比袒护理性主义者、方法论者或者药剂师[1]的原则,参与有关这些系统中任一系统的一切争论,并且假定等到我把这些争论能说的都试过,使我放弃,才知道这一系列不是真实的,要更加安全,更加简便呢。还是假定希波克拉底[2]的著作或者任何其他的书籍都包含医疗的整个艺术,那么直接的办法就会是研究熟读并且运思那本书,衡量并比较全书的各个部分来找到真理,而不是偏袒任何一方的学说。虽然双方都承认他的权威,已经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思把他的全部文字都加以解释,辨析入微——如我稍习其要旨,我就更有误解他的真正意义的危险,如果在我阅读这本书之前,我的心智没有偏爱我这一宗派的医生和注释家,他们的推理、解释和语言,我都已习惯,自然会和谐合拍,而且会使作者的另外一个意思,或许是真正的意思在我听起来刺耳,被曲解了,因而古怪。因为言词本身原没有意思,言词对听到这些言词的人所传达的意思就是他惯于把这种意思赋予这些言词的,不管他使用这些言词的意思是什么。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是这样,一个人最初不加审核地接受他的信条,后来开始怀疑其中任何信条,他就应当在这个问题上认为处于无知的状态,完全丢开他从前的一切观念和他人的所有意见,用完全不偏不倚的态度审核这个问题的根源,而不倾向于任何一边或者不考虑他自己的或者他人的未加审核的意见。我承认这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但是我不是在探索获得意见的简便途径,而是探索达到真理的正确途径。凡是公平处理他们自己的理解能力和他们自己的灵魂的人,都必定要遵循这个途径。

[1]医生有不同的宗派,他们的理论来自希腊、罗马的医学。教条主义者(或理性主义者)从一个先验的原则出发而不是从观察和实验出发的理性演绎作为他们研究工作的基础。方法论者,人们这样称呼他们,明显地是因为他们采用了一种既不同于教条主义,也不同于经验主义的方法,他们相信健康是紧张与松弛之间的平衡。“药剂师”使用药物或化学品来达到治疗的目的;洛克可能更多地是指帕拉切尔苏斯的信徒们。请注意,洛克本人当过医生。

[2]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约公元前460—前377),古希腊名医,世称医学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