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关百战佐中兴

间关百战佐中兴

1985年2月,春天临近,阳光日渐明媚起来,暖风从深圳湾海面柔柔轻拂而来,塞满了街道、广场和行道树间的每一处空隙。

这天,一家科技企业——深圳中兴半导体有限公司成立了。在蓬勃如春的经济特区,这或许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对人到中年的关中汉子侯为贵而言,却是人生的全新起点。一座能听得见海涛澎湃的屋舍的会议室里,这位书卷气十足的儒雅汉子笑容满面。望着满屋一张张同样喜气的脸,他很是感慨:多少个日夜的筹划、奔波,总算没有白费……

抗战烽火遍地的1941年,侯为贵生于日寇不断轰炸下的古城西安,父母饱受惊吓、颠簸之苦。他幼年聪慧,沉静好学,上学后成绩优良,常常令父母眉开眼笑,欣慰不已。高中毕业后,他考入了南昌大学,成为新中国的一名大学生。侯为贵喜欢思考,对科技知识有浓厚兴趣。毕业时,按照国家统一分配的政策,他来到了西安一所中专,站在了三尺讲台上。

1969年,这所中专整体转为航天部六九一厂所属的企业,侯为贵也从“吃粉笔灰”的老师变更了身份,成为一名技术工人。其时,正值闹哄哄的“文革”,工人属于领导阶级,地位远比被讥为“臭老九”的教师高,侯为贵从“糠箩”跳入“米箩”,有些意外之喜。他专注于技术的研究和探索,逐渐被提拔为车间主任、技术科长。

1979年1月,中美建交公报在残雪即将消融时正式生效。公报重申美国“承认中国的立场,即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两个曾经在朝鲜半岛刺刀见红、大打出手的国家,终于实现了关系正常化。中国也缓缓推开沉重的国门,开始进入发展经济的改革开放时代。

这时,国家认识到了国产半导体产业的重要性。钱学森感慨道,60年代,我们全力投入“两弹一星”,我们得到很多;70年代我们没有搞半导体,我们为此失去很多。古语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钱学森痛惜之余,决定奋起直追,集中火力攻关,加大力度研究半导体技术。他深思熟虑后,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位于西安的六九一厂。

六九一厂马上行动起来。这天,担任技术科长的侯为贵受领了一项特别任务——前往美国引进技术和设备。对这个国人眼里一度面目狰狞的超级大国,从未出过国门的侯为贵也是一脸茫然。他日夜忙碌,搜集了许多资料,突击补课,但踏上美国土地后,还是感觉似乎到了另一个星球,尤其是中美技术上的巨大差距,令他内心震撼不已。

侯为贵在芝加哥等地待了一个多月,也第一次亲身领会到了什么是市场经济。在国内,企业实行计划经济,很少考虑成本,特别是航天系统的企业,只要能够上天,成本便忽略不计。国内制作的集成电路广角电镀,镀金有好几微米厚。美国人当着侯为贵的面讥讽说,这个钱往地上乱撒,不需要做这么厚的镀金,同样能保证质量。

侯为贵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感慨地说,人家的企业是从成本管理的角度出发,我们国内对成本的概念是很淡薄的。他认定,只有知识、科技才能使国家发展,而科技发展的机会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等地。

1984年,六九一厂打算到深圳办一家计算机芯片公司,又派侯为贵担任侦察兵,南下深圳考察。侯为贵打点行装,欣然而行,很快完成了公司的可行性考察报告,六九一厂却拿不出投资所需的巨款,只得放弃。但侯为贵提供的有关深圳经济特区的另外一些情况,令厂领导怦然心动。侯为贵说,因香港聘请工人费用过高,而内地劳动力相对廉价,许多香港出口组装厂将订单转移到了深圳,深圳的加工贸易一时风生水起,利润很是可观。

侯为贵向厂领导建议,可以先向银行贷出款项做加工贸易,所需远比芯片少,积累一定资金后,再发展芯片技术。这是“曲线救国”的好办法,厂领导笑了,很快做出了决策。

侯为贵又奉命率团队回到深圳,四处奔忙起来。不久,香港运兴电子贸易公司和航天系统长城工业公司深圳分公司(深圳广宇工业公司)被侯为贵描绘的蓝图说动,先后答应与六九一厂合作,三方共同出资,合办深圳中兴半导体有限公司。几番协商后,公司注册资金为280万元人民币,六九一厂出大头,占总股本的66%,侯为贵被任命为公司的总经理。

于是,有了深圳中兴半导体有限公司开张的一幕,也有了侯为贵欣慰的笑容。

从技术领域转入陌生的商海,侯为贵小心翼翼,摸索着向前。他承接风险小的电风扇、电子琴、冷暖机、电子表和电话机等代理加工业务。来的都是客,只要有活干,他便开开心心接纳。

公司的业务量很快上来了。每天有源源不断的客户,有干不完的活计,侯为贵心里却突然不是滋味。他发现,一部电话机或者一台电风扇的加工利润,才区区几毛钱。公司上上下下忙活一整天,赚不了200元,还抵不上街上一个摆摊的修鞋匠。利润的大头,都被笑得合不拢嘴的港商拿走了。年底一算,中兴公司才赚了35万元,人均创收异常低。

不过,组装电话机时,侯为贵对通信设备生发了浓厚的兴趣。他找来各种资料,沉入其间研究,发现一些发达国家,通信的基础设施在国民经济中占的比重很大,而中国则连电话都是罕见的奢侈品,更不用说普及了。这一巨大的差距,使侯为贵痛惜之余,看到了深不可测的商机。

1986年,他果断放弃了代理加工业务,在内部成立一个深圳研究所,组织精干人马,悄悄研制起了小交换机。不久,交换机出来了,迅速打入市场,为中兴赚得了第一桶金。

这时,随着国门打开,国内通信市场已几乎被瑞典的爱立信、法国的阿尔卡特、德国的西门子、日本的富士通等跨国公司垄断,占据了80%以上的市场份额。侯为贵意识到,中兴的交换机,只有自主创新,掌握核心技术,才能不被仿若大象一般的国际通信巨头碾压、挤垮。

他沉静多思,性格内敛,却很自信自己的商业灵敏度,笑着对员工们说,中兴做的事一定能赚钱,大家的好日子在后头。

侯为贵决定竭尽全力,研发出属于自己的数字程控交换机。于是,中兴公司所在的两层简易厂房内,日夜灯火通明,侯为贵和技术人员一道,开始了挥汗如雨的“自主研发”之路。

1990年的一天,第一台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数字程控交换机ZX500出来了。侯为贵和中兴员工们像老农播下的种子终于结出了硕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外国设备对国内市场的傲慢垄断,从此出现了一个难得的窟窿。

侯为贵思路敏捷,眼光独特,决定先从国际通信巨头轻忽的农村市场入手,打出这款交换机的威名。果然,短短几年,中兴从庸常的鸟雀化为了凤凰,收入以每年100%的速度增长,很快斩获了一个亿。

赚取的利润越来越多,合资方也有了种种不和谐的声音,双方争执愈来愈激烈。对中兴未来的发展,侯为贵深思后有长远的设想,觉得应该将已有的资金积累,继续投入研发,不断开发出一流新产品,与世界顶尖公司一决雌雄。香港运兴电子贸易公司却不以为然,觉得到手的钞票才可靠,希望尽快把利润套现分掉。他们不无鄙夷地说,华人公司顶多做点加工业,赚几个辛苦钱,赶超欧美大公司是不可能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199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颁布,规定可以技术入股。侯为贵乘此东风,带领其他技术元老愤然离职而去,自立山头,打出旗号,成立了独资的民营企业中兴维先通设备有限公司。不久,侯为贵又说动六九一厂、深圳广宇工业公司两家国企合作,三方共同出资,创建了中兴新通讯设备有限公司。新公司注册资金300万元,两家国企共控股51%,维先通占股份49%,侯为贵担任总经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侯为贵提出了一个“国有控股,授权经营”设想:两家国有企业不参与运营,中兴维先通独自承担经营责任,保证国有资产增值,如果出现经营亏损,则需用股本进行补偿。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股权清晰的“混合所有制”模式,凝结了侯为贵的智慧,使中兴这艘航船劈波斩浪,成为商海中巍然卓立的巨舶。

多年后,侯为贵回忆说:“中兴新成立以后,我们的国有股东没有派人来管理。为了保证国有股东的收益,我们就想了这个办法,由民营方来管理。按照办法的约定,国有企业实际上是旱涝保收。这样的话,他们觉得对他们还是比较有利的,也能促进发展,所以叫‘国有民营’,就是这么一个来由。”

有了全新的航轮,侯为贵雄心勃勃,正式进军通信设备行业。波谲云诡的商海,似乎听见了他进击的号角之声,开始了微微震荡。

1995年,因科技的发展,世界上出现一种更高质量的无线通信技术CDMA,但“小荷才露尖尖角”,仅在美国和中国香港等地开始投入商用。侯为贵感知到了这一技术的巨大商机,立马组建了一个小组跟进CDMA项目,随时准备大举进军。

CDMA缓步而行,1996年底有100万用户;两年后增长到了1000万用户。这期间,中兴公司改组为“深圳市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在深交所A股成功上市,有了强劲的资金动力。深圳上市的指标,此时仅有两个:一个给了中兴,一个给了盐田港。侯为贵判断时机已成熟,于是增加人手和财力,成立CDMA研发项目组。CDMA又有两种:一为CDMA95,一为CDMA2000。后者的技术更先进,侯为贵选择的是前者。

也就在这一年,中国联通举行第一次CDMA95招标,中兴和国内另一家通信设备公司华为都摩拳擦掌,积极准备参与。不久,因和高通在知识产权问题上存在分歧,未能及时解决,联通的招标搁置下来。

联通的招标是否能重启,还是一个问号,更重要的是,即便重启,随着技术的进步,也可能不再是CDMA95,而是CDMA2000。

华为的任正非断定联通会选择CDMA2000,于是撤掉了CDMA95研发小组,重起炉灶,投入一笔巨资,转为研发CDMA2000。

侯为贵很冷静,对部下们说,联通肯定会上马CDMA95项目,即便转向研发CDMA2000,也需要CDMA95标准的积累。退一步说,万一联通没有采用CDMA95,中兴也可以另寻出路,开辟海外市场。于是,侯为贵与任正非背道而驰,决定加大投入,继续研发CDMA95版的业务升级。

部下们嘴上不说,内心还是隐隐担忧。

2001年,中国联通宣布,重新启动招标,招标业务对准的是CDMA95的加强版,可谓是几乎为中兴量身定制。有充分准备的侯为贵不费吹灰之力,一举中标,拿到了10个省的交换及基站系统采购合同,占7.5%的市场份额。第二年,联通CDMA又进行二期招标,中兴再次中标,获得了12个省总额为15.7亿元的一类主设备采购合同,占15%的市场份额。

这时,通信行业正遭逢罕见的大低谷,四处白雪皑皑,一片肃杀,全球通信巨头包括国内的华为无不失魂落魄,惨惨戚戚,只能在凄风苦雨中俯仰挣扎。中兴却因侯为贵当初的决策,一枝独秀,芬芳四溢,捧出了一个冬天里的春天,销售额赫然突破100亿元人民币。侯为贵的部下们终于心服口服,开怀的笑声溢满了深圳湾。

侯为贵趁热打铁,先后成立了中兴美国研究所和韩国研究所。不久,中兴香港分公司又在鲜花簇拥与人气漫溢中宣告成立。全球最大的个人计算机零件和CPU制造商——美国英特尔也笑意盈盈,向中兴伸出友善之手。双方在浪涛般激荡的掌声中签署了一份重要协议,开始展开3G无线通信、无线局域网等关键领域的深层合作。

小灵通是一种个人手持式无线电话系统,采用微蜂窝技术,通过微蜂窝基站实现无线覆盖,将用户端以无线的方式接入本地电话网。小灵通以其方便和经济的特点,曾风靡日本全境,1998年开始进入中国市场。但许多人认为小灵通技术落后,不出几年便会被无情淘汰。华为因而一口拒绝了与日本京瓷的合作,中兴内部也有人疑虑重重,建议放弃。同时,国家政策也不明朗。

是机遇,也是风险。到底要不要切入小灵通市场呢?侯为贵踌躇起来。

2002年前后,侯为贵跨过东海,专门前往日本考察。他发现,小灵通应用的20毫瓦小基站通信差,使用者骑着自行车便不能正常打电话,坐上速度快的汽车更是不行,但如果是500毫瓦的大基站,便没有了这些使用上的问题。于是,他对小灵通技术上的担心消除了。

侯为贵又查阅各种资料,结合国内情况,判断小灵通技术很适合中国通信行业的国情。这时的无线接入,还属于固网范畴。在使用上,固网运营商没有政策限制,只是不能实现全国漫游,仅能在局部使用。即便如此,因其资费低,单向收费,又基本解决了通话难的问题,将大受小城市和农村等中低层终端客户的欢迎。固网与移动分家后,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这两家固网运营商没有移动牌照,这种无线接入技术,十分利于其业务的发展,甚至关乎其生存,因而备受认可。

侯为贵反复权衡后,下定决心把小灵通纳入中兴的经营范围,而且要作为主攻方向。他一锤定音后,中兴上上下下立即行动起来。

不久,国家政策实行调整,小灵通的需求瞬间爆棚,像干旱的农田急需甘霖一样,小灵通市场出现了巨大空缺。早有充分准备的中兴昂然而入,一时八面威风,赚了个盆满钵满。2003年,中兴的小灵通业务已占到总收入的1/3。第二年,小灵通用户已达6000万之多,很多厂商手中空空,只能流着口水,眼睁睁看着金银滚滚,涌入中兴。

2004年,中兴登上了又一座高峰,成功在香港上市,成为内地第一家从A股到H股上市的企业。鲜花与掌声里,凌绝顶的中兴意气风发,“一览众山小”。

在小灵通市场上“牛刀小试”,让侯为贵尝到了甜头,他踌躇满志,决定进入手机市场。他对这一决策十分自信,给出了两点理由:一是手机市场拥有巨大的增长潜力;二是中兴相关技术基础积累深厚又对运营商经营运作理解深刻。

果然,中兴手机猛虎下山,闯入市场后,如鱼得水,很快成为一支锐不可当的劲旅。2003年,中兴三大类手机销售量达到了450万部,年尾的月销量更超过100万部,手机销售额已占中兴总销售额的近20%。之后,中兴手机节节攀升,一次次打破自己创下的纪录。

2008年9月25日,中兴第一亿部手机在清凉的秋风中下线。这是中国手机厂商累计销量首次突破一亿部,也是向国际第一阵营进军的里程碑。

侯为贵穿上正装,笑容可掬,在深圳举办了隆重的庆典活动。工信部电子信息司司长肖华特意从北京赶来祝贺,当众肯定了第一亿部中兴手机下线对中国手机产业的重要意义。侯为贵也在会上激情四射地说:“一亿部对于中兴手机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希望五年后,公司手机产品进入全球前三。”中兴执行副总裁何士友也豪迈地说:“我们的战略目标,就是成为全球最佳运营商定制手机合作伙伴。”

侯为贵也是国际市场开拓的先锋。他头脑清醒,行事稳健,提出了一个“二八定律”:将80%投入人口众多、电信发展潜力巨大的发展中国家,20%则投入发达国家。中东、东南亚、非洲众多发展中国家,一时到处可见中兴员工汗流浃背的身影。中兴员工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这些国家的内陆和偏远山区,在荒芜中撑起了完善的基础电信设施。

埃塞俄比亚是非洲人口第二多的国家,但80多个民族之间关系复杂,种族冲突时常不期而至。枪炮齐鸣,屋毁人亡中,活着的居民扶老携幼,泪眼婆娑,争相逃离家园。欧美通信巨头对埃塞俄比亚畏之如虎,中兴公司则偏向虎山行。员工们在荒凉、偏远的地方挖沟、埋电缆,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在这里建成了发达的通信网。

侯为贵的“二八定律”也是权宜之计。他说:“随着发展中国家订单的增多,对发达国家的投入也会越来越多。”多年开疆拓土后,到2015年,中兴的海外收入占比超过一半,成为一家全球化的电信企业。两年后,中兴出口了4265万部手机。销售额已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排名第四,在西班牙、俄罗斯排名第五,在澳大利亚则位居第三。

手机之外,侯为贵又将3G定为中兴的核心战略。2005年,中兴与和记黄埔英国公司签署了30万部WCDMA终端合同,3G终端第一次大规模进入欧洲市场,中兴也因此获得了《商业周刊》“全球IT百强企业”之一的殊荣。第二年,中兴又与加拿大签署3G终端合作协议,进一步打开了北美主流运营商市场。不久,中兴通讯成功进入了全球100家顶级电信运营商的前50名,国际化收入占到公司总收入的六成以上。

2007年,中兴成为Vodafone、Telefonica、Telstra等一流运营商终端供应商,CDMA出货量连续两年位列全球第一,成为发展最快的GSM设备供应商,昂然进入全球四大设备供应商行列。

面对巨大的成绩和荣誉,侯为贵一则谦逊,一则雄心勃勃地说,中兴未来在西欧、北美还是要有规模地提升,这样才能够真正成为全球通信行业的主导企业。

海外市场气吞万里如虎,国内市场也屡屡告捷。2009年,中国举行TD-SCDMA、CDMA、WCDMA三种制式的3G市场公开招标,中兴通讯全力以赴,一举夺得36%的综合市场份额,成为中国最大的3G网络设备提供商。

侯为贵格外注重产品技术的研发,从不吝啬巨资的投入。他说:“巨额的研发投入,是中兴通讯超越国际通信巨头的基础。”

在侯为贵义无反顾的推动下,中兴通讯每年投入科研开发的金额,都占销售收入10%左右。2012年,中兴因业务调整,遭遇一次冰雪连天的“滑铁卢”,利润大幅缩水,亏损达28亿元。但对研发的投入,侯为贵依旧眉头也不皱,从未想过放弃或减少。2011年到2016年近5年间,中兴的研发投入累计为400亿元,仅2015年一年便超过100亿元。中国上市的公司中,中兴通讯的研发投入,傲然居于首位。

侯为贵说,中国真正的红利不是劳动力加工,而是技术红利、高端人才红利。在中兴通讯,他的说法得到了有力的佐证,7万多名员工中,心无旁骛、专门从事研发者有3万多,从事技术服务者则有2万多,都是惊人的庞大队伍。

2014年8月,侯为贵批准新的M-ICT万物移动互联战略。这一战略的要求是,应时代和客户而变,重塑酷(cool)公司,技术上更绿色(green),组织和心态上更开放(open),成为M-ICT时代的价值实现者。战略的布局,锁定为电信设备、政企网、终端和蓝海四大市场。随后,中兴成立了CGO创新实验室,每年的研发,都慷慨投入10亿元左右。

侯为贵对知识产权规划极为重视,将其作为公司战略,为此成立了领导小组,专门负责知识产权战略决策。他还制定了多种奖励措施,鼓励员工们“写专利、报专利”,将知识产权战略渗透到生产研发的各个环节。

同时,中兴内部还先后成立了五大研究院,又另外集中最顶尖的专家,组建了一个战略与技术专家组。专家们召开重要会议时,侯为贵必定亲临会场,不断叮嘱说,技术要与市场结合,才有生命力。

巨额资金像江河一样源源不断投入,中兴的专利也硕果累累,全球专利申请数超过6万件,已授权专利1.7万件,成为全球通信产业主要专利持有者之一。这些专利,具有高度权利稳定性和技术品质的占90%以上,包括众多覆盖国际通信技术标准的基本专利,以及覆盖通信产业关键技术的核心专利,可谓价值连城。

因为过于稳健,侯为贵也像一生谨慎的诸葛亮一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错失了一些关键领域的研发,譬如芯片。

2000年左右,中兴通讯与国家开发投资公司合作,组建中兴集成电路,开始了3G手机基带芯片的研发。这是亚洲破天荒的第一家,但一段时间后,侯为贵选择了放弃。这一浅尝辄止的举措,给中兴埋下巨大隐患。

2018年4月,美国为打压中国的高新技术公司,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禁止美国企业向中兴出售零部件,包括最重要的芯片。一时间,中兴被釜底抽薪,几乎陷入绝境。已退休两年,曾“间关百战佐中兴”的侯为贵被迫重新出山,奔波在机场和谈判桌,帮助解决“灭顶”的危机。最终,中兴被迫向美国商务部缴纳22.9亿美元的罚金,损失惨重。或许,此时已白发如银的侯为贵,终于感受到了当年放弃芯片研发的深入骨髓之痛。

然而,月亮有盈有亏,海潮有涨有落,中兴一时的落寞,并不损减其卓异与荣光。从深圳湾崛起的中兴,终究是一只不死鸟。侯为贵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在世界上真正立足并赢得国际社会的尊敬,必须在高科技制造领域占据一席之地。”深圳湾似乎听见了这铿锵的话语,也似乎依稀见着了一个浴火重生的中兴,浪涛陡然激荡起来,层层叠叠涌向天边,涌向大洋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