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第二以赛亚

当犹太人进入历史最黑暗的通道之时，世界文明却进入被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称的伟大的黄金轴心时代：从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人类文明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期里，相继在古希腊、印度和中国及两河流域地区，涌现出一批引领时代的大思想家，并诞生了人类文明中最伟大的重要思想和最杰出的智慧成果。在古希腊，出现了荷马、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和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在印度，《奥义书》已流传，大雄已展示出苦行僧的风采，而佛陀也正在感悟人生；在中国，生活着老子与孔子，墨子、庄子等也将轮番登场、思考与奔忙；在伊朗，被尼采特别推崇的琐罗亚斯德正奋力传播着他的善恶宇宙观；而在希伯来人的地方，则涌现出从以利亚经以赛亚到耶利米特别是第二以赛亚的一大批伟大的先知。这一个伟人集群，虽然分成探讨人与自然、人与神和人与社会三大命题的不同研究群体，但他们的伟大作品，都改变了整个人类的文明发展进程，并由此形成人类文明的第一个轴心，以后两千年的全部文明研究都围绕着它们发展。而在这个人类文明的第一个高峰期中，第二以赛亚无疑是犹太人最大的收获和骄傲。

第二以赛亚也许是犹太教历史上最大的悬案。这个被阿诺德·汤因比誉为以色列最伟大的先知代表，人们对他的身世竟一无所知。其实，我所使用的代名词“他”可能就是最大的谬误：当你阅读《以赛亚书》后27章时，会发现与其他所有先知书的阅读经验不同的，就是阅读时的沉稳与深情的交织感，以及掩卷后的那种充满安宁与慰藉的振奋人心的力量。这是一种独特的阅读感觉。它似乎于平缓与沉静之间，将你的狂躁和激愤、痛苦与悲伤以及各种极端的情感，都慢慢抚平了。我不能说这肯定透露了一种女性气息，但仅仅是对先知书的一种续写，却要如此费心地隐匿自己，如果不是对身份特别忌讳，那就一定是故意制造历史谜题。不过，通过文章本身，我们至少有几点可以肯定：首先，这是一个以赛亚先知的绝对拥护者，他或她不但对以赛亚的思想与写作方法有深刻的了解，而且很可能就是《以赛亚书》前39章的修订编排者。其次，这是一个宗教智慧极其高妙之人，完全明了宗教的高明之处不在于理性的论证和逻辑的推导，恰恰相反，神学的力量来源于对情感和心灵的抚慰，能够从根本上阻止绝望并产生希望，这才是神对人的最大恩泽，也是其他任何学问和事物所不可能给予的。再次，这是一个信仰坚定同时也具有高超写作技巧的人，他或她一定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家庭，受过良好的系统教育并喜好写作。他或她也一定会经常参加犹太社区自发的学习与讨论摩西律法的活动，也许是众多的成熟而备受尊重的组织者或主持人之一，也许仅仅是一个坐在僻静角落永不发言的细心聆听和静默思索的年轻人。好了，关于身份的猜想应当打住了，这个任务还是交给历史学家和文学家，让他们给我们一个真实的或想象的答案。

这部真正照亮了苦难中犹太人心灵的伟大作品，继承了以赛亚和耶利米等杰出先知的最优秀的思想基因，正如诺斯兄弟指出的那样，它最伟大的功绩是正式而系统地提出了耶和华作为世界唯一神的观念。为什么耶和华要让犹太人遭受如此大的苦难呢？难道仅仅是神要对犹太人在世俗生活中所犯罪恶进行惩罚吗？显然这是没有说服力的：巴比伦人及其他各族人，其罪恶并不在犹太人之下，为什么不但没被上帝惩罚，反倒繁荣昌盛呢？造成这种情况一定有更为深刻和重大的理由。第二以赛亚终于提出了让人震撼的思想：所有这一切仅仅是上帝最终拯救人类的全部计划中的一部分。

就这样，第二以赛亚把被放逐至巴比伦的犹太人的苦难，放到了世界和全人类的背景之下进行考查，同时也把耶和华上帝从犹太人的民族神，提升到全世界和全人类的最高神的尊荣之上。在反复论证和强调的耶和华是唯一造物主的众多段落中，第二以赛亚认为耶和华的最重要特征在于其唯一性，此唯一性是“在我之前没有，在我之后也没有”；在我之上没有别的神，在我之下也没有；同时，耶和华是自有的，永在的。正因为耶和华的这种唯一性，犹太人才能明白，只有耶和华上帝才是世界唯一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上帝不仅创造世界，也创造历史。上帝不仅主宰万物，也主宰所有民族。上帝对世界的救赎计划也是一样，他不是只救赎一个地区或一个民族，他是要拯救全世界和全人类，其中，也包括中东地区和犹太民族。

而且，尤为重要的是，上帝的伟大救赎计划中赋予了犹太人特别的角色：为了把上帝最终救赎全人类的福音带给世界的其他民族，上帝需要一位仆人作为他的使者去传播这个人类最重要的消息，上帝选中了犹太人来承担这个重任。而作为上帝亲自选定的仆人，必然应当具有更优秀的品质和感人的力量，因此，犹太人必须经受更多更大的考验。在苦难的熔炉中锻炼和锤打，不仅是必要的心灵净化程序，而且是上帝的特别恩惠和垂青，是上帝特意赐给犹太人的宝贵财富。犹太人只有经受了这种巨大而深重的灾难锤炼，心智才更加纯净，意志才更为坚强，道德才更加高尚，智慧也才更为发达。与此同时，其他的民族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上帝的苦衷：他们终究会为犹太人代替全人类无辜受苦而深受感动。而上帝当然也不会让犹太人白白受难，耶和华必将人类最大的荣光赐予以色列，让苦难的犹太人脱离苦海——他们不仅将带着无尽的财富返回耶路撒冷，在锡安山上重建辉煌的圣殿，而且还将世代尽享上帝的荣光。

第二以赛亚并未到此止步，这个隐秘的先知还不断地回溯犹太人的历史，特别是摩西带领犹太人摆脱埃及人奴役的历史事实，让被放逐至巴比伦的犹太人也从历史中汲取力量。在论举了许多例证后，第二以赛亚平静地指出，上帝不仅必然会解救犹太人，而且上帝在历史中显示的全能说明，这种解救对上帝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上帝作为历史事件的唯一操纵者，通过迦勒底人之手为考验犹太人而特别安排苦难，不但对解脱这种苦难拥有绝对的能力，而且对工具般的迦勒底人也能轻易进行处罚和降罪；只要时间一到，上帝便能轻易地改变这一切，让那个救赎全人类的伟大计划按步骤实施。

毫无疑问，第二以赛亚的这一充满了道德理想主义的思想，不但成为苦难中的巴比伦犹太人在精神暗夜中的指路明灯，成为他们战胜苦难的强大的精神力量；而且也为犹太教思想库注入了最重要的神学观念，使这个宗教真正建立在最坚实和最高级的一神教基石之上，将人与神的关系的探讨提高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同时，特别重要的是，第二以赛亚的这一思想，直接让犹太教成为化解苦难的最有效的武器，成为犹太人抵抗世俗侵蚀和消灭精神残害的灵丹妙药。这不仅让犹太民族世代受益，也让第二以赛亚的作品成为后世犹太民族中的优秀成员们特别钟爱和影响最大的智慧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