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斯拉重建精神之城

人类文明成果的凸显总是出人意料。当耶路撒冷的锡安山上重建的圣殿闪耀着光辉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巴比伦的犹太聚居区里，欢声雷动的犹太人可能更为激动。想象的事物也许没有那么生动和精彩，却总是比现实的事物带有更多的主观色彩，因而更让人牵肠挂肚。巴比伦的犹太人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向往着新的耶路撒冷。在这些向往新圣殿的人群中，有一群人一定更加动容，但他们强迫自己擦干激动的眼泪，平复澎湃的心情，投入到更加忘我的工作之中。以斯拉就是这一群体中的一个年轻人。

以斯拉是以色列伟人之一。这个故意隐身历史的以色列英雄，似乎尽量做着抹杀个人足迹的工作。在他的卓越干扰下，我们现在只知道他出身祭司家庭，是个家谱清晰的文士。但似乎又不是一般的文士，因为他与新帝国的最高层保持着令人疑惑的亲密关系：波斯王朝竟能按照他的意愿下发公文、拨出专款等。这些谜团用文士的优秀业绩很难解释和澄清。

种种历史迹象显示，当巴比伦的犹太教会堂逐渐形成之时，作为法利赛人的先导，已经活跃着一些具有“申典”倾向的业余信仰团体。他们不仅承担了各个讲解律法的犹太教会堂主持人的角色，也常常聚集一堂，研讨和探寻复兴民族宗教的伟业大计。正是在这看起来不太起眼的一次次类似文人雅士闲暇活动的重大历史进程中，一些最重要的宗教问题被提了出来，并促使思想者们去追寻最佳的答案。既然苦难是上帝对犹太人罪过的惩罚，那么怎样的生活不会产生罪恶呢？既然罪恶的生活是对与上帝盟约的背约，那么圣洁的守约生活又是怎样的呢？既然整个世界都是上帝的安排，各种加害以色列的异邦也都是上帝实施惩罚的工具，那么怎样认识这个世界才是正确的呢？既然犹太人被上帝遴选为神的仆人和优先的选民，犹太人应当怎样才能承担这个重责而不辜负上帝的恩赐呢？这些最重大的宗教问题其实也是最重大的哲学问题，但它与纯粹的理论探索不同，不仅需要伦理学和本体论的基本答案，更需要具有宗教性的终极回答和特别容易仿效的实践指南。

毫无疑问，以斯拉找到了这些答案。或许是智慧的先知和前辈们的点滴启示，或许是全能的上帝直接指点，以斯拉一定为自己的发现欣喜若狂：既然一切都是上帝的制造和安排，按上帝的旨意去看待世界就一定是最好的世界观；既然上帝已经通过摩西制定了犹太人生活的律法，按上帝制定的律法去生活就一定是最好的生活；既然犹太人能够遵照上帝的旨意对待世界，又能够按上帝制定的律法去生活，上帝就一定会满意犹太人的表现，因而也一定会按盟约让犹太人成为上帝的仆人和优选子民。

正是在这种穿越历史光芒的思想发现的巨大激励中，以斯拉和他的团队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重大历史责任。为了忠实地遵照上帝的旨意和律法，原来的那种只言片语的文传托拉显然无法满足分散居住的犹太人的需要，虽然经过了几代人的编写与修订，但其中不仅存在着一些历史和思想的空白，还缺少了许多明确而具体的规定和不少错误与遗漏；更重要的是，这些零散的成文托拉，在前辈们的不懈努力下，虽然已有篇卷之分，但还各自独立，不成系统，更没有形成典籍的神圣形式。如果将这些托拉重新编写和修订，不但弥补了上述各种缺失和遗漏，而且将它们连贯起来，合编成一部经典，让分散各地的犹太人人人都能手持经典学习与研修，那么犹太人将从此走上一条完全由上帝指引的金光大道。在经过这些正确的探讨和制定了理想的目标后，以斯拉和他的团队便开始了艰巨而伟大的案头工作。这工作一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其间一定充满了思想干枯的苦涩和灵感泉涌的欣喜，也一定充满了笔耕的乐趣和宗教情感得到满足的欣慰。就这样，《希伯来圣经》的主体——《摩西五经》的编写修撰工作顺利完成了。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尽管以斯拉和他的团队带有“申典”倾向，但是，或许是因为不少人共同的祭司家族背景，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具有明显的“祭典”色彩。因此，在他们卓有成效的工作中，加进了不少祭祀仪式、洁净生活与宗教节日的律法规定和程序等内容。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内容大多成为改善犹太人命运的正面力量。

以斯拉不仅领导和组织编撰了《摩西五经》，同时还是这部经典的第一个发行者和推广家。现在的我们已经很难想象以斯拉当时到底采用了什么锦囊妙计，居然让笃信琐罗亚斯德教的阿尔塔薛西斯一世颁布了强力推广犹太教经典的帝国公文并为其专门拨付经费。也许，紧邻犹大行省的埃及人的叛乱在此时帮了以斯拉的忙。总之，在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以斯拉和他的团队带着2000多名肯定也是《摩西五经》的推广志愿者们，顺利地于公元前457年春天返回了耶路撒冷。可以肯定的是，以斯拉的经典推广事业获得了巨大成功：他不仅组织了许多场专场布道演说大会，让《摩西五经》得到广泛传播和学习，使这部经典成为犹太人的万事指南，还组织了全犹大行省的犹太人重新与上帝在第二圣殿前盟誓，与耶和华“签订”新约；与此同时，他还运用强力手段重新整顿了犹大行省原有犹太人的“不洁而罪恶”的生活，强制解除了一批与异族通婚的“不洁婚姻”，惩戒了包括部分高级祭司在内的违约恶行，带领广大会众遵照律法规定与程序进行各种节日活动，使整个犹大行省的犹太人的信仰和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更为重要的是，以斯拉团队和他所带回的2000多名志愿者，自觉地走向了各个城市与乡村的犹太人社区，带领并帮助每一户犹太人抄写并为其讲解《摩西五经》，将犹太教经典传入了整个民族的千家万户，从而实施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民族的扫盲教育活动，使犹太人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接受全民教育的民族。

实际上，在以色列的民族发展史和犹太教的宗教发展史上，没有人比以斯拉的贡献更大。他不仅重建了犹太人的思想之城，还把宗教理想主义推向了极致，甚至成为历史的分界线和标杆。因为从此以后，犹太人变成了一个以圣书为依归的民族。正如有的宗教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在以斯拉之前，犹太人以他们的生活为依据创造了《圣经》；而在以斯拉以后，犹太人则是以《圣经》为依据塑造了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