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与毁灭:两次犹太战争

反抗与毁灭:两次犹太战争

苦难和其他事物一样,也有自己的发展轨迹,苦难中的能量随着苦难的积蓄而增加,苦难中的哀怨随着苦难的延续而成长,一方面,它转化为对超现实力量的弥赛亚的呼唤和期盼;另一方面,它也压缩成愤怒和仇恨,寻找着发泄的时机和通道。这个反抗的爆发点终于在公元66年到来了。第一次犹太战争发生在罗马帝国最荒淫无耻的尼禄皇帝后期绝非偶然,但像所有的历史事件一样,导火索往往并不引人注目。也许是角斗谋财已成为罗马人的天性,当时犹太省的总督弗洛鲁斯,有意将该撒里亚犹太教会堂附近的一块地产,作为谋取贿赂的诱饵,谁知因罗马人占地抗议阻止犹太人进入犹太教会堂,演变成犹太人与罗马人的种族冲突和更严重的宗教冲突,出乎意料的弗洛鲁斯只得对犹太人残酷镇压。该撒里亚有2万多名犹太人在罗马当局的残暴镇压中死亡。这无疑是往愤怒的烈火中泼油添柴,被新仇旧恨怒火点燃的犹太人忍无可忍,一场从该撒里亚掀起的武装反抗罗马人的斗争,很快变成了全犹太人民的武装起义运动。

这次由奋锐党人领导的武装起义,主要力量是城市贫民、穷苦农民和一些城市中产阶层,因此其斗志异常高涨和坚强。在斗争初期,起义军很快占据了上风,将弗洛鲁斯的雇佣军和前来驰援的叙利亚总督军队全数消灭,并很快占领了以耶路撒冷为首的几十座重要的巴勒斯坦城市。这次从罗马人称雄世界起首次出现的殖民地人民的胜利,不仅像风一样传遍了罗马全境,引发了各个殖民地人民的普遍关注和期待;还像铁锤重击一般震撼了罗马朝廷,引起了罗马帝国统治者的心理恐慌和高度重视。为了避免罗马帝国赖以生存的根基动摇垮塌,尼禄皇帝派出了当时任罗马全军副总司令的韦斯帕芗将军统率罗马帝国征讨大军。这位后来因内政改革广受赞誉的将军,很快从屯兵在埃及和叙利亚战略走廊的8个罗马军团中,组建了一支6万人的精锐部队前往巴勒斯坦。在犹太起义军的顽强阻击和反抗中,韦斯帕芗经过艰难的一年多步步为营的战斗,于公元68年底才攻占了以色列北部的加利利地区。但尼禄皇帝的突然自杀,引起了帝国权力的激烈争斗,野心勃勃的韦斯帕芗停止了前进步伐,在静待更加性急的两位将军你死我活地争权夺利致使两败俱伤时,出身低微的韦斯帕芗顺理成章地回朝,于公元69年登基成为罗马新皇帝。遗憾的是当时领导犹太起义的两位奋锐党领袖,没能抓住这难得的时机,针对罗马军团的新的进攻战法与策略,重振和调换以色列起义军的军力与部署,失去了反败为胜的最佳战机;反倒因为意见不合涣散了起义军的凝聚力和斗志。据说其中激进一派甚至烧毁了耶路撒冷全城的粮食,以显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志,这无疑是托城防守一方的自杀之举。当韦斯帕芗任命其长子提图斯为新的远征军统帅后,新太子充满了野心和斗志。他率领征讨军全力进攻。公元70年4月,罗马大军开始围攻耶路撒冷。根据历史学家们的记载,这场耶路撒冷争夺战惨绝人寰:罗马人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当旧的城墙被巨石强弩攻破后,立刻就会有新的城墙竖立起来;而当新的城墙被攻破后,又会涌出一排人墙,犹太人宁愿以血肉之躯去阻挡罗马人的巨石火球和刀剑。在罗马人按照古代战争原则屡次呼喊对方投降时,犹太人总是以更大的自我牺牲式战斗来显示以死抗争的决心。战争最后甚至延续到了圣殿之中,以死相拼的起义军依然寸土不让,而疯狂的罗马人也杀红了眼睛,几乎是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刀剑与血肉的绞杀和拼搏;几乎是到战斗的最后一刻,犹太人仍没有停止生的反抗与死的搏斗。以至于第二圣殿被焚毁殆尽,整个耶路撒冷惨遭屠城。据统计,第一次犹太战争中,犹太人死难人数高达110万。起义的以色列勇士更是遭到了罗马军士的疯狂屠杀,以色列全境遍立钉人的十字架,被处死的勇士难以计数,被历史学家描述为“没有地方再立十字架,没有十字架再钉人”。

这场惊天动地的战争甚至还有一个更加悲壮的结尾:与提图斯满载圣殿宝物与杀人战功凯旋相对应的是,杀出重围的一支犹太起义军,一直坚持与罗马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在艰苦卓绝的斗争后,公元73年,最后的960名起义军壮士在马萨达要塞被敌军攻破后集体自杀。面对这一无比英勇悲壮的场面,追杀他们的罗马军士也无不动容地取下头盔志哀。现在,这座位于死海西岸的马萨达古堡,不但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而且也成为犹太人爱国英雄主义教育基地,以色列军队的新兵都要在此受训和宣誓。他们的誓言是:马萨达永远不再陷落。

第二次犹太战争发生在60年以后,这也是犹太人在巴勒斯坦的最后一次血的反叛。关于公元132年这场发生在号称罗马帝国“和平之帝”的哈德良执政期内的犹太人起义运动,其原因众说纷纭。以主动结束罗马帝国与安息王国漫长战争闻名于世的哈德良,原本是一个生性温和、喜爱和平的人,这个被称为罗马帝国“五贤帝”中最多才多艺的人,应当是一个热爱属地的皇帝,因为只有他曾经走遍了罗马帝国的每一个行省。然而,他在执政后期,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变成了一个暴烈怪异和凶残冷酷的暴君呢?根据现代的研究成果,哈德良其实是一个狂热的同性恋者。他第一次游历希腊时相识的漂亮少年安提诺乌斯,是他一生中的唯一的真爱。而正是安提诺乌斯在尼罗河的意外溺亡,使哈德良从此变为一个不可思议的怪异者。也许是为了缅怀他的挚爱所推崇的自由和自然的理念,也许是他最擅长以建筑物纪念希腊文化塑造的英俊爱人,已被隐秘情感折磨得变态的哈德良下达了两道奇怪的政令,全面禁止犹太教徒举行割礼和阅读《希伯来圣经》,并在耶路撒冷重建希腊式城市,在圣殿旧址修建罗马神庙。

这两道荒唐的政令,与其说是对犹太人的侮辱公文,不如说是毁灭虔信犹太教的以色列民族的屠杀号角。原来在第一次起义被镇压后,犹太人的反抗情绪就已经在熊熊燃烧,特别是在圣殿毁灭60年后的敏感时期,不但没有等到圣殿重建的喜讯,反倒是得到了希望和期盼彻底毁灭的噩耗,犹太人此刻所受到的精神打击和巨大痛苦无以言表。这种灭绝种族生存根基的暴行必然激起全体犹太人的抗争。在法利赛著名拉比阿奇巴的支持下,已被部分犹太人看作是弥赛亚的大卫家族后裔西门振臂而呼,成为犹太人最后一次故土起义的领袖。阿奇巴从《民数记》“有星要出于雅各,有仗要兴于以色列”的预言中,称西门这位奋锐党后代为“巴·柯克巴”(希伯来语,意为“星之子”),故历史上又称此次起义为“巴·柯克巴起义”。起义军很快聚集了20万大军,他们攻占罗马官府,杀死殖民者,在巴勒斯坦的许多地区重建了犹太人的自治政权,建立了各地的犹太教公会,甚至发行了自己独立的货币,重新过上了有尊严和圣洁的宗教生活。这场伟大的起义斗争持续了3年半。后来,气急败坏的哈德良皇帝将不列颠总督塞维拉斯将军调任征讨大军统帅,塞维拉斯几乎完全拷贝了60年前罗马军团的战略战术,依然采用了从北向南的进军路线,步步为营,困之再战,通过毁灭城市50余座,焚毁村庄近1000个,终于在公元135年夏天,攻克了起义军的最后堡垒——贝塔尔要塞。巴·柯克巴壮烈牺牲,犹太人的最后一次起义以牺牲约50万人的巨大悲剧宣告结束。

就这样,一个卑劣的念头,转化为疯狂帝国的荒唐政令,继而引发了犹太人誓死捍卫民族生存的惨烈起义,最后演变成灭国毁城的种族大屠杀。更让犹太人刻骨铭心的是,正是这个罗马历史上的“贤明君主”哈德良,在第二次犹太战争后,又颁布了更加可恶的两条政令,从此以后永远禁止犹太教徒居住在耶路撒冷,将耶路撒冷改名为亚勒·卡皮多里亚,将犹太行省永远取消,犹太人居住之地从此恢复巴勒斯坦的名称。犹太人正式成为没有故土的流散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