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民族在中世纪的苦难

犹太民族在中世纪的苦难

欧洲中世纪是个奇怪的时代。对于欧洲人而言,那是一个变幻莫测的奇妙时期,现今欧洲的主流民族,当时作为刚出山林的“野蛮人”,突然间经过希腊罗马文明和基督教的双重打扮,虽然外部形象立刻变得容光焕发,但骨子里的蛮横还在,一遇到内部欲望与外部困境冲突之时,便会爆发出来。而这种原始野性的暴发,在社会制度还没有自动纠错功能时,往往会形成“多数人暴政”,这样,缺乏文化认同的少数民族和客居人群自然就成为这种野蛮暴政的侵害对象。

与此同时,文化的变异和民族的成长也是欧洲中世纪的两大主题。当弘扬人类理性的希腊罗马文化和以平等慈爱为标记的基督教精神同时注入原始欧洲人的血液后,由于基督教一开始就以世俗权力作为推广普及的特征,神权与教权的任性膨胀便成为必然。但神权和教权的恶性发展又必然会压制人权和世俗的王权。而特定民族与特定土地的长期稳固关系,又会自然地生发民族主权意识。这种民族主权意识的快速生长则加剧了世俗权力与教会权力的争斗。因此,我们看到,欧洲中世纪始终未走上政教合一的道路,并始终存在着教皇党与王权党的争斗。二者按照各自的利益要求,争斗,统一,又争斗,又统一,形成了欧洲中世纪的主旋律。在这样的基础上,早期的基督教扩张、中期的十字军东征和晚期的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就都是容易理解的了。

然而,特别不幸的是,虔信犹太教的犹太人在中世纪的欧洲始终是被迫害的对象。在早期,由于同是一神教的高级宗教形态,他们成为基督教普及推广的最大假想敌,一进入欧洲便被打上了另类的烙印,成为被歧视和被侮辱的一族。在中期,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宗教战争原本针对的是远方的穆斯林,但弱小犹太社区首先成为欧洲宗教暴民的屠杀对象,使十字军的成功感和胜利感来得更为容易和快捷。而在晚期,由于民族主义的政治需要,犹太人被人本主义的文艺复兴运动排除在外,更因为民族国家的急剧发展,犹太民族成为最佳掠夺对象和民族狂热的发泄池,欧洲犹太人因而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对犹太人来讲,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是名副其实和最为彻底的。

要详细描述欧洲对犹太民族从法律歧视到暴力迫害的过程是困难而残忍的。但让历史记住这种人类史上的罪恶“创造”却很有必要。众所周知的“隔都”就是人类种族歧视的第一个非文明创造,与犹太人在流散过程中自动形成的聚居社区不同,“隔都”并非犹太人民意自决的结果,而是由当地政府强制推行的种族隔离产物。“隔都”的称呼最早出现在意大利,1516年,威尼斯共和国以专项法律在威尼斯的铸造枪炮工厂周围划出一个街区,强制威尼斯的全部犹太人居住其中。居住区四周筑以高墙,出入口派有基督教徒看守,每天夜间和宗教节日,必须定时锁门禁止出入,违者可处死刑。“隔都”不仅是对犹太人的空间阻断,也是以物理形式强行套在犹太人心中的精神囚笼,剥夺了犹太民族参与社会主流生活的权力,更是为犹太人打上了一个受侮辱的深刻烙印。当然,“隔都”并非意大利人的专有发明。这种以法律形式强制隔离犹太人的做法,早在12世纪即已开始。1179年,基督教会在第三次拉特兰会议上,正式颁布了犹太人不得与基督教徒混合居住的禁令。1276年,英国伦敦当局也实施了相同法令。到14、15世纪,从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到西班牙、葡萄牙的基督教地区,甚至到波兰、立陶宛和俄罗斯,都已通过行政和教会立法,给辖区内的犹太人划定了专门居住区,予以强制隔离。

欧洲迫害犹太人的第二个创造是固定的“莫须有”罪名的编织。其中,最有名的是血祭诽谤和投毒诽谤。1144年的诺里奇因一基督教儿童失踪,编造了犹太人因宗教血祭而杀害儿童的血祭诽谤,引发了英国第一轮反犹浪潮,以后,在欧洲的任何地方,只要有儿童失踪,便罗织成犹太人的血祭罪名,这成为新一轮迫害犹太人的暴民政治的惯常理由。从1171年法国的布卢瓦、1225年的英国林肯郡,到1286年德国的慕尼黑,血祭诽谤案愈演愈烈,因此遭屠杀的犹太人也越来越多。这股公然陷害的浪潮一直持续到19世纪。投毒诽谤案更是荒唐透顶,1321年,法国麻风病流行,被病痛折磨的法国基督教徒便传播一种谣言,说是犹太人将麻风病毒投于水井之中,由此引发了巨大的社会恐慌,掀起了公开迫害和屠杀犹太人的一轮狂潮。这以后,从1348年的欧洲鼠疫大流行到16、17世纪的各类传染病灾害,疫情的原因都被归结为犹太人的报复投毒,成为新的屠杀犹太人的最佳理由。这种极其荒唐的编织“莫须有”罪名的固定程式,竟然成为反犹主义屡试不爽的利器,真是人类文明史上的莫大耻辱和悲哀。

欧洲迫害犹太人的另一个创造是敲诈性驱逐。本来,驱逐异教徒是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一些基督教地方教会对自身发展的一种保护性措施,其目的是让刚树立基督教信仰的教徒不受异端思想的影响。然而,从十字军东征开始,欧洲各国出于财政考虑,将主要从事商业和金融业而积聚了大量财富的犹太人作为加征税赋的主要对象。开始是制定各种重税和罚金的歧视法令,后来则干脆将居住权作为对犹太人的敲诈条件,直接让流散中的犹太人出重金购买居住权。据统计,从1182年到1321年间,为了达到反复掠夺犹太人财富的目的,法国竟四次驱逐犹太人又四度召回。

灾难深重的犹太民族,就这样悲惨地挨过了欧洲中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