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花
有梅,落雪,无诗;夜静,春寒,屋暖。临摹几幅墨梅,暮色添寒意;再临摹两幅红梅,疏疏淡淡,晚色春归处。
夜色阑珊,翻看这本厚厚的民间剪纸书籍,忆起儿时,那时候也是特别喜欢剪纸,更添了读下去的兴致。仙逝的旬邑的库淑兰,不识字却创作了很多作品,让人惊叹。书中说她喜欢边唱边剪,那幅空空树及下面她唱的曲儿的文字,真的很有感觉,有意思,很特别。她唱道:
正月里,二月中,
我到菜园去壅葱。
菜园有个空空树,
空空树,树空空,
空空树里一窝蜂。
蜂蜇我,我遮蜂,
蜂把我蜇得虚腾腾。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文字,但也是特别有趣。我想,在那长长的安静的岁月里,妇女们为了解解闷,剪啊剪,剪出了生活的温馨,像女书一样传下来,和现代的一切碰撞后,纸花终是散了,变成了活的化石,死的艺术。死去的,当是人类该好好珍藏的。在我的印象里,旬邑的男人大都文质彬彬,旬邑的女人又都像是从古代走来的,或者说刚刚从阁楼缓缓移到二门,一身的温良恭俭让,和陕西任何地方的人都不一样,古风融合着温文尔雅,常常说先民遗风,这一定是了。它不是一个人就可以代表的,但是,从一个人就可以窥见旬邑之风。
“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蒙蒙坠。”库淑兰,十七岁结婚,生了十三个孩子,存世三个。有时,数字就是一辈子。她被丈夫折磨,却无处可逃。十一岁那年,她随父母在三原县城读书学画,也许,这一点经历,安慰了她所有的岁月。我喜欢一段话:“心有莲花,择净水而居;心有明月,择寂寥而行。玉在石中沉睡,云在青山深锁,水在净瓶中无波,人在无人迹处求心的保全自在。世上有经不起细看的繁华,却有经得起千百回留恋的空净苍凉。”读她的人生,无处不在诉说着凄凉;看她的剪纸,无一不在表达着温馨和喜悦。那热烈的震撼人心的斑斓的色彩搭配,有一种宗教的味道,也有一种灵异的味道,极度地夸张,极度地张扬,极度地神秘,也极度地舒心。她内里的灵气支撑着她的岁月,在纸花里沉醉,一醉经年;在纸花里零落,一落满天。在那个冬天,那个2004年的冬天,在那盘土炕上,剪花娘子库淑兰静静地离开了,时年八十四岁,周围的墙上贴满了她的彩色剪纸作品,它们看着她终于逃离了这个无法言说的尘世:
一叠纸,两叠纸,纸醉天高岁岁寒,心事丹青传。
纸花开,纸花落,娘子未醒纸未完,帘帘风月闲。
(2020年是旬邑民间剪纸艺术家库淑兰诞生一百周年,写几句话安慰自己的心,表达我的爱。)
2020年10月20日于有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