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津门

天之津门

就像我一如既往的习惯一样,回到故乡就写写村子,在自己的城市就写写院子,偶然去别的地方,就写写对它的印象。虽然不像从前那么诗意了,也总是有些散文的特点,至少一定不会滑入杂文的境地。欲用文字雕刻时光,安抚心灵,也许是徒劳的,但并不是不可为的。

潜意识里,完全想不起来要去天津,也许觉得它“屈辱”的成分多一些,虽然很喜欢周汝昌,买过他写的几乎所有关于红楼的书籍及他的传记。即使他把故乡海河旧湾描述得水草丰茂,丝竹缭绕,闲鸟孤飞,静谧祥和……我也没有萌出去看看的念想,这缘于自己对它理解的肤浅。这次是因为表弟三人先后定居天津,把我的大舅和妗子一同“挟持”去了,只好带着妈妈去看望她日思夜想的弟弟,当然也顺道浏览一下津门的风情。

了解一个人,首先看他的童年,其次是气味。一个城市也有它的童年,一条大河的三次改道,便偶然形成了一片可居可游的陆地,这就是天津。后来,作为开放的港口,许多国家的先后登陆,便必然形成了天津抹之不去的殖民色彩。最直接的印象就是它的“万国”建筑:石头,大理石,拱门的元素,即使春节来临了,也很少在此处看到中国特色的灯笼,也许不相配、不和谐吧,再怎么挂灯笼也没有浓浓年味的城市,好像滚滚红尘的嘈杂消遁了许多。在我看来,西方文化是安静的,中国文化是热闹的,虽然也有极其安静的成分,但不是节日里。被时间淘洗之后留存下来的东西,往往或多或少必是超越了世俗的。每一座城市都应该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就像古琴的音,有的清朗,有的绵长,有的醇厚,不是必须完备统一和无缺憾;缺憾,恰恰是美感所应该具有的条件之一。去一个地方,就像收集琴材一样,材料令人着迷,便想象着斫出的琴一定也有令人着迷的音质。想象中的天津和北京差不多吧,而实际的天津,宁静,祥和,深远,厚重,低调,均衡,时尚……但是,基本上是一个曾经“沦陷”的区域,再迟钝的中国人也会深深感受到文化的疏离。这次三个景点令我印象深刻,下面详说。

一是张学良故居。如果没有赵四小姐,仅仅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的故居,怕是没有这么多人来的,赵四,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唯一原因,这可能也是中国民间的一个特色吧。物件的奢华,温馨和浪漫,西式的陈设,古典而优雅,再现了少帅最春风得意的几年的生活状态。室内陈设和风格,的确是唯美而有温度的。

二是梁启超故居和饮冰室。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四个清俊典雅的白底黑字:无负今日。冬日的阳光,使这栋楼房显得更加宁静,静静的空间里充满了历史的味道和亲切的感觉。也许因为他做人的低调,世人只知有妻不知有妾,没有风花雪月点缀,人们便更关注这个硕儒的成就和人品,就连游客,也是冷清得只剩我和弟弟两个人,与少帅府拥挤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实,我一直想看的地方是这栋故居左边的二层浅灰色小洋楼——饮冰室。可能,喜欢的仅仅是“饮冰”这个文化符号以及梁家的一些信息。

三是李叔同故居。故居位于海河畔,重建的,与之前相比矮了一点,房屋小了一点,但场景陈设依旧。在我心里李叔同早已是知己了,除了他的律宗。人们总是在才华、财富和技能上分析他,但我觉得应该从心理上分析一个人,一切都是自然和必然的:五岁丧父,母为小妾,被另一个女人抚养,家境富裕,学识渊博,又是性情中人。痴爱被当作礼物送给亲王后自己才知道真相,二十岁远离故土,二十四岁生母故去,远赴他乡异国,也曾声色犬马,而又健康受损。一般这样的男人都会想有一个归属,可他,可以说已经生无可恋。他内心极其认真,极其敏感。我记得有一篇文章说他得了一种病,需要节食方可保命,用现代医学解释应该是糖尿病吧,是不治之症。他平生连香菇都不吃,别人说他节俭,他说是自己无福消受。在三十九岁时,身心都无处安放了,那么寺庙是最好的选择,律宗是最好的寄托。既有活下去的可能,也有了心灵的安慰。“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是生命的真谛。弘一法师就是人间绚烂至极的样子,但一般很少有人会绚烂至极,所以处于平淡,内心平和的人才会少之又少,一般大部分人,都走在滚滚红尘中,都处于绚烂的路上,“香花无色,色花不香”,但弘一法师香色皆具。

至于网红图书馆——滨海图书馆、古文化街、五大道、意大利风情区、西开天主教堂……这些“菜单”,我想,每一个初来津门的人都会去逛逛,但我最感兴趣的是那几百个名人故居,可惜,没有时间了。关于天津,最亲切最想去的是李叔同故居,可惜却是游览时间最短的地方,只是匆匆拍了一些资料照片,因为大家在门口等我。常常是,喜欢的,恰恰是只匆匆,来匆匆,去匆匆,聚散两匆匆。

2019年2月9日于有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