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战士
说到德国人,大家都叫他们日耳曼人。日耳曼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德国串门,我们对于人种和血统这个事情一定要慎重,因为这家出了个狂人,为了净化人种和血统,不惜发动世界大战。按这位老兄的说法,日耳曼人是雅利安人的后裔,雅利安人是神族的后裔,雅利安人在地球失去神力了,日耳曼人纵然不是神族,也应该是贵族。好在这伙计自杀了,要按他这么钻牛角尖想问题,恐怕德国人真成神族——神经病族。
从正常的资料分析,日耳曼人啊,既不是神族也不是贵族,他们啊,是蛮族!谁这么缺德,给人取这种外号啊?牛人啊,罗马的恺撒。
日耳曼人最早出现在文字里,大约是恺撒出征高卢写下的那本《高卢战记》。恺撒和日耳曼人交了几次手,这帮人,脏兮兮的,乱糟糟的,居无定所,不事生产,专好打架。跟人干仗时,老婆孩子带着全部家当在边上喊加油,提醒日耳曼的男人,一旦战败,老婆孩子家里的物件就全部是别人的了。很多日耳曼的欧巴桑为了让男人们知道兹事体大,经常在战场上脱衣露点激励士气。不过这些日耳曼女人被敌人抓走的很少,如果日耳曼男人兵败,大部分女人会选择自杀,异常节烈!
恺撒军团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打仗讲究章法,而日耳曼的章法就是玩命,在文明人恺撒看来,这帮人不是蛮族又是什么呢?不过,恺撒给他们起名“日耳曼人”也表示对这些天生战士的尊重,所谓“日耳曼人”就是“令人生畏的战士”。
根据恺撒的记录,公元前1世纪左右,莱茵河以东,多瑙河以北,也就是现在德国的主要部分,就已经大量居住着日耳曼人了,日耳曼的男人们不种地不放牧不经商不读书,甚至都不嫖娼和聚赌,主营业务就是当雇佣军打架。恺撒跟高卢人开打的时候,高卢军团里就有很多日耳曼人。
日耳曼人并不是当地土著,要知道,西欧的实在原居民大约就只有凯尔特人和罗马人。日耳曼人来自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部、日德兰半岛、波罗的海海滨这片区域,跟现在的北欧人长得一样,高大,长脸,高鼻子,金发碧眼,稍微收拾一下,那是相当的漂亮。
既然来自北欧,他们尚武好战这个秉性就容易解释了,他们信奉的是北欧的宗教,而北欧宗教整个就是个悲剧故事(北欧神话参看《世界历史有一套之老大的英帝国》,以下简称《老大的英帝国》),不论是人还是神,活着的目标就是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人间的战士活着时作战英勇,死了就可以进入奥丁的英灵殿,然后等诸神的黄昏到来,再死一次。对日耳曼人来说,男人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活着就为打架,打架就为牺牲。存了这种悲情的人生观,他们怎么会发展生产、改善民生呢?反正不管攒了多少家当,最后都是惨死沙场。
从北欧南迁莱茵河一带定居,日耳曼人只是一群迁徙者的统称,他们虽然语言、造型、习惯等比较接近,但其实内部却有着非常清晰的部族分别,打仗时按部族为单位作战,因此,虽然整个日耳曼人不少,作战的时候,却很难团结,各自为政,即使是单兵作战骁勇无匹,碰上罗马这样兵团作战的高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恺撒征服了高卢使之成为罗马的行省,莱茵河西岸狭长地带日耳曼人也被收拾并归顺了,成立了罗马的日耳曼尼亚行省。但是广袤的莱茵河东岸地区,被罗马人叫做“大日耳曼尼亚”的,还有更多的日耳曼人挥舞着短矛在溜达,为了防御这些短矛不小心丢进罗马的领土。东起北海,西到莱茵河上游,罗马修建了一条长城。虽然在长度上,这条长城不太符合标准,但是规模上一点不露怯,50座城堡连接而成的,这就是著名的罗马国界墙,这些城堡很多后来发展为德国的著名城市。
罗马人修长城可不光是为了防御,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以国界墙为据点向大日耳曼尼亚进军。从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6年,200多年征伐,从马略忙到屋大维,罗马才宣布勉强收复了大日耳曼尼亚,眼看着日耳曼要跟高卢、埃及、希腊一样,被罗马兼并、消化,成为另一个罗马的延伸。
日耳曼人表面上是归顺了罗马,但这个族群是不太容易被征服的。公元7年,驻扎在大日耳曼尼亚的罗马军营发生了一次重要的人事变化。
原来罗马驻大日耳曼尼亚的总督是屋大维的养子提必留(详见《世界历史有一套之罗马帝国睡着了》,以下简称《罗马帝国睡着了》),这位后来的罗马皇帝脑子很清楚,做总督期间,恩威并施,让日耳曼人很驯服,基本不捣乱折腾。提必留作为屋大维手上最好用的悍将,自然是哪里有事奔哪里去,当时有个行省作乱,屋大维就下诏让提必留领兵出征,将大日耳曼尼亚总督这个位置转给自己的侄子瓦卢斯接任。
瓦卢斯跟提必留是两种人,瓦卢斯非常罗马,特点就是知识渊博,口才出众,作风懒散,生活奢逸。提必留铁腕严肃,所以他治下的军营也肃穆严整,瓦卢斯一接手,觉得这样治军太不人性,应该积极开展娱乐活动,繁荣军营的文化生活。瓦卢斯是罗马人,罗马人对娱乐的基本认知就是酒池肉林,经他改造,罗马军营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这个人事变化在罗马看来是个小事,但是在一个日耳曼人看来,这很可能是上天送给日耳曼人的重大机会。这个日耳曼人,名叫海尔曼。海尔曼是标准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无时无刻不念叨着要让日耳曼人脱离罗马人的统治,可是表面上,他低眉顺眼,点头哈腰,对罗马人极为客气。这种阳奉阴违的智慧,让海尔曼在罗马人那里非常受宠,以至于他参与罗马的军队作战,竟然因为参战有功获得了罗马的公民权,是一个有持有罗马绿卡的日耳曼人!海尔曼对罗马人和罗马军队都了如指掌,所以提必留和瓦卢斯这一交接,他就感觉到了机会。
罗马人总说日耳曼人是蛮族,其实就道德标准这一点,日耳曼人不知道比罗马人高出多少等。日耳曼人对家庭很忠贞,一夫一妻,抵制淫乱。而此时的罗马,就好这一口。瓦卢斯把罗马军营搞成红灯区,让所有的日耳曼人很鄙视,很激愤,如此干净纯洁的大地如今被一帮“三俗”的人糟蹋,日耳曼人岂能坐视?
海尔曼非常精准地抓住了这种情绪,开始连纵,秘密联络了很多部族,万事俱备,只等下雨。
那是公元9年的9月9日,一场秋雨带着些神秘莫测的使命降落在日耳曼大地上,道路立时泥泞不堪。这时,海尔曼突然来向瓦卢斯报告,说是北方一个部族造反了。瓦卢斯天天鬼混日子也腻歪,听说可以到北方去平乱,总算找了件正经事做,心里挺激动。长途行军还道路泥泞,当然要选择科学的路线,整个日耳曼地区,瓦卢斯觉得最可信最靠谱的就是海尔曼这个老兄弟,于是,海尔曼不客气地帮罗马军队选择了一条绝路。
瓦卢斯这人就是不靠谱,他明明是去平乱的,可他把自己武装成郊游的,行李辎重一车接一车,全是娱乐用品,足够随时安营扎寨开party,后面还跟了大量的妓女和小贩。郊游队伍被海尔曼引入了一片黑黝黝的橡树林,这片森林位于现在德国的西北部,叫做条顿堡森林。这样密集的森林内,罗马军团擅长的战阵根本无法展开,而四面八方突然就射来了如蝗的箭矢。
知道遭到了伏击,罗马人也只能拼命,以罗马军团的骁悍,居然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苦战了四天。最后,瓦卢斯的带出的三个军团近2万人,几乎全军覆没,逃出来的也就百余人。条顿堡森林到处布满罗马士兵的尸骸,而那1万多枚头颅,被日耳曼人挂在了森林中的橡树上,不知道历经几世风雨。
瓦卢斯知道回天乏术,犯下大错,识时务选择了自杀,他的头颅成为最好的战利品,在日耳曼部落给所有人传阅参观。
条顿堡森林的惨败传到罗马,屋大维几乎崩溃,这是他72年辉煌人生中最惨痛的失败,老人家几个月不洗脸不梳头不刮胡子,每天躲在房间里撞墙,撞墙的间隙就望天呐喊:瓦卢斯,把我的军团还给我!这句话也是古罗马留给后世的重要名言之一。
这是罗马百年不遇的惨败,屋大维急宣提必留领兵复仇,复仇战打了好几年。直到提必留登基,他想明白了,要彻底征服日耳曼代价太大了,算了,放下吧。此后,罗马军团撤退到莱茵河多瑙河一线设防,这里成了罗马和日耳曼的疆界,罗马军团再没有收复日耳曼尼亚的雄心壮志,而日耳曼人就此永远摆脱罗马获得了独立。
条顿堡森林之战后的第十年,海尔曼一次战斗失利,逃出战场,他的岳父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儿,也就是海尔曼的老婆交给了罗马军团做人质。随后不久,海尔曼,这个日耳曼民族的解放者被自己的部族杀害,年仅37岁。
19世纪,德皇在条顿堡森林为海尔曼建起了一座50多米高的青铜雕像,那里依然还能看到当年激战留下的痕迹。直到现在,考古学家还能陆续挖出很多当年罗马士兵的遗物,此地是德国出名的旅游参观景点。
条顿堡森林被认为是日耳曼的立国之战,它是整个大德意志光辉的起点,此后的日耳曼人被称作条顿人。它向全欧洲宣告,既然罗马放虎归山,就不要怪这只猛虎随时下山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