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帝庙:官民共奉的信仰

关帝庙:官民共奉的信仰

江南地区的关帝庙,明代初年就有设立,但未如城隍那样纳入祀典。永乐年间,关公庙被列入“京师九庙”“南京十五庙”之一。但正德《松江府志·坛庙》中,仍不见有关公祭祀,(147)则明代万历之前尚未纳入本地正祀。万历年间,关公信仰兴起,明神宗朱翊钧(1563—1620)笃信神道教,各地兴建崇奉关公的武安王庙。清嘉庆《松江府志》建置·坛庙记载:(松江)“南禅寺右旧有义勇武安王庙,在县学旧射圃东,后废。”此即明代松江府城华亭县武帝庙。另外,奉贤县武帝庙初建于洪武十六年(1383);娄县武帝庙初建于万历三十年(1602);金山县武帝庙初建于洪武初年;上海县武帝庙初建于万历十三年(1585);南汇县武帝庙初建于永乐八年(1410);川沙县武帝庙初建万历三十八年(1610)。万历年间确是关公信仰普及的高峰,清代关帝信仰则普及到基层。洪武年间在淀山湖西(今金泽镇地方)建有一座关帝庙,属别庙。清代青浦县武帝庙建于南门外,县境内还有别庙4座:淀山湖西、县城南门内、金泽镇林老桥北、沈巷镇福田庵右,均在明清时期建立。(148)据调查,金泽镇林老桥北堍的关帝庙,明代建立,清代繁荣,民国时期为镇内大庙。

关帝庙在清代受到册封,在江南民间迅速普及,呈现出官民共奉、家家拜祭、人人遵守的局面。以苏州府城关帝庙为例,关帝为城市社会各个阶层、地域和行业的人信仰。清人顾禄《清嘉录·关帝生日》记载:“(五月)十三日,为关帝生日,官为致祭于周太保桥之庙。吴城五方杂处,人烟稠密,贸易之盛甲于天下,他省商贾各建关帝祠于城西,为主客公议规条之所。栋宇壮丽,号为会馆。十三日前已割牲、演剧,华灯万盏,拜祷维谨。行市,则又家为祭献,鼓声爆响,街巷相闻。”(149)本地官府、外地商贾、城内百姓都奉关帝为神明,甚至用以为“主客公议条规之所”,作为会馆章程及公平交易的信仰基础,关公作为商界主神——财神,也有此原因。

金泽镇、青浦县和上海地区的信徒,至今俗称关帝为“关爷”“关老爷”,松江、苏州、常州、湖州、嘉兴、杭州地区的村镇,都有大量的关帝别庙,形成香火网络。当年的关帝庙是江南地区香火最旺的大庙之一,现在的关公像仍被沪、苏、浙民营商家供奉,开店必备。然而,现代政府并不支持关帝信仰,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公布的《神祠存废标准》曾将关羽和伏羲、神农、孔子、孟子并列为“先哲”,加以保存。但1949年后政府的道教协会并未正式收入关帝庙,“文革”后上海各关帝庙,包括残存在南市的大境关帝庙也未重开。没有官方的支持,关帝信仰仍到处可见,在各类道观,甚至佛教寺院中保存,可证民间信仰之活力。官方和民间,各自的信仰怎样相互影响,不是一个容易讨论的问题。民间的信仰热情,常常不是皇帝能够左右的;朝廷要灌输信仰,民间也未必认账。关帝信仰的变迁过程,可以供我们讨论这个话题。

上海县关帝庙于万历年间敕建,清雍正八年(1730)移建于县城东北豫园主人潘恩的旧宅原天主教堂。同治元年(1862),因归还天主教教产,苏松太道台吴煦又将关帝庙移建于西门内原海防厅署,(150)即今上海市黄浦区大境路259号残存之大境阁,为上海道教协会所在。大境阁建在西城,高耸巍峨,与东城丹凤楼(奉祀天后)遥相呼应,为城中两大信仰。在江南,关帝庙是少数几个能够深入到村镇一级的外来信仰。民国时期,金泽镇的关爷庙香火极旺,在林老桥北堍,是镇上少见的楼房,桥庙连体,压在桥上,巍峨异常,远处可见。居民告知本镇关帝庙是“文革”中被拆除的。20世纪90年代,镇上信徒在原址重建了关爷庙,还未得到镇政府的批准,是一座私庙,香火不错。

在南北各地的信仰中,关帝(爷)是最能贯通上下各阶层的神祇。从华北、东北到江南,从宫廷、府县到乡镇,明、清关帝信仰的一大特征,就是帝王和民众的共铸共融,是典型的官民共奉。关帝信仰呈现出公共性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现象。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教授《关帝信仰:中国人的武圣》一文,从“关帝信仰与帝国”(The Guandi Myth and the Imperial State)和“民间文化中的关帝”(The Guandi Myth in Popular Culture)上、下两个角度来研究,可谓抓住要害。宗教信仰深入各阶层,中国和欧洲、近东、印度等社会并没有很大差别。“关帝灵异之著于宋代者”(151),此说确然。宋以前的关羽庙存于民间,并不显著,之后受到朝廷册封,登堂入室,成为全国性信仰。

唐代记载荆州玉泉祠,“祠曰三郎神,三郎即关三郎”(152)。关三郎,即三国蜀将关羽(160?—220)。关羽死后葬在湖北当阳县玉泉山,称“玉泉祠”。(153)佛教把关公列为护法,道教将之收为天将之前,关羽一直列在祠祀,被血祭,属于坚持人鬼、魂魄信仰的儒教。但是,民间的关圣是个作恶多端、令人致病的邪神,称为“关妖”。唐代孙光宪《北梦琐语》记载:“唐咸通乱离后,坊巷讹言关三郎鬼兵入城,家家恐悚,罹其患者,令人寒热战慄,亦无大苦。……关妖之说正谓是也。”(154)关羽被祀为厉鬼、邪神、妖怪,与他死后身首异处的传说有关。传说关羽死后,孙权在当阳埋了他的尸体,割下了首级,送到洛阳,被曹操厚葬。民间流传关羽“头枕洛阳(河南),身卧当阳(湖北),魂归解州(山西)”。(155)按汉族人的信仰习惯,身首异处,魂不附体,冤屈而死的亡灵,一定是凶猛报复的厉鬼,必在人间作祟。

儒教持道德主义立场,并不允许祀奉邪神。皇帝赐额、儒家制典的时候必定会排除其淫祀因素。关羽被祀典册封,就是一个由邪而正的“圣化”过程,成为一位公正廉明的“关圣”,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宋代。清代江南学者钱曾(1629—1701,江苏常熟人)读到道教张天师42世传人冲虚子所作《汉天师世家》一书,叙述第30世天师张继先降伏关羽,为道教所用的故事。钱曾著《读书敏求记》称:“宋崇宁二年(1103),投符解州盐池,磔蛟死水裔。上问:‘用何将?’随召关羽,见于殿左。上惊,掷崇宁钱与之,曰:‘以此封汝’,世因祀为‘崇宁真君’。”(156)真宗(赵恒,968—1022)和徽宗(赵佶,1082—1135),是北宋两个笃信道教的皇帝。徽宗时,龙虎山道教天师张继先用投符(焚符箓投之于水)治水,又用召将(念咒语祈之于鬼)之法呼唤来了关羽。宋徽宗震惊不已,慌乱中急掷崇宁钱,可见关羽在宫中仍带着邪气。封为“崇宁真君”以后,关羽纳入祀典,成为正神。中国民间神祇的册封和西方教会的封圣(Canonization)过程迥异,宗教学上的功能却有相似,可作比较。

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敕修关圣庙。敕修的地点,一在关羽家乡山西解州城西门外,真宗敕修,称关圣,见于《解州志》;一在关羽死地湖北当阳玉泉山麓,哲宗敕修,额“显烈王”,见于《宋史·哲宗本纪》。可见宋代册封关圣,真宗时代已经开始。有宋一代,关羽不断显灵,且多以正神面目出现,致日后有“功昭日月,德配山河”的声名。关羽的神性由邪转正过程,与其地位从民到官过程相当。在这个过程中,“官方并不能(在大多数场合根本就不谋求)去除神祇的民间版本。不如这样说:官方在建立它对神祇的统摄力时,不过就是勾勒一个象征性的权力”(157)。道教龙虎山张天师帮助真宗、徽宗收伏关羽为义勇武安王、崇宁至道真君,聘请天将辅助宋朝。宋朝官方借用关羽在民间信仰中的法力,因势利导,并没有改变它很多的属性。

明朝重建关羽信仰,洪武二十八年(1395),南京鸡鸣山建关羽庙;永乐年间,北京始建关羽庙,“岁五月十三日(诞辰),祭以太牢、果品、五帛,一遣太常寺官致祭,国有大事则告”。(158)南京、北京都城设庙的做法表明,“关圣”是王朝册封的官方信仰,与尊汉的种族认同有关。朱元璋册封武安王,序列文昌之后,城隍之前,与明初力图强化汉人信仰,找回汉族认同有关。朱元璋《北伐檄文》中有“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宣誓。忠诚于刘汉的关羽传说有利于树立明朝的汉族认同。还有,明代流行于街巷坊间的话本《三国演义》,既是民间关羽信仰的表达,也是朝廷推广关公信仰的佐助。万历二十二年(1594),关羽的封号从王升为帝,为“伏魔大帝”“协天护国忠义大帝”。明代姚宗仪(万历年间常熟人)有概括:“荆州牧前将军,其本号也;汉寿亭侯,其加封也;壮缪侯,唐封号也;宋真宗封义勇武安王,则王之矣;徽宗加封崇宁至道真君,则神之矣。今上(万历)尊为协天大帝,又敕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兼赐冕旒玉带,至尊无上也。”(159)作为官民共奉的关帝庙,从“关羽”“关侯”“关公”“关王”“关圣”持续了1350年,达到了“关帝”,完成了圣化的全过程。

官民共奉之外,关帝在清代还成为满汉同尊的信仰。比较特别的是,明初作为恢复中华正统标志的汉族关王信仰,在清初却成为满洲人极力推广的信仰。这固然和清承明制的继承政策有关,更和满族人早在关外时就接受了关王信仰、作为满族神祇来供奉直接有关。清初,关帝是一个大中华信仰,“关壮缪之祠至遍于天下,封为帝君”。(160)按清末的统计,“每一个州府县城都有关帝庙,总共有约一千六百个官方庙宇”。(161)关帝庙设置不止于县城,还深入村镇,遍布民间。赵翼注意到“今且南极岭表,北极寒垣,凡儿童妇女,无有不震其威灵者。香火之盛,将与天地同不朽”。(162)

关帝信仰的普及和清朝极力推广有关。康熙简放理学名臣汤斌任江苏巡抚,隳五圣庙,就地改造为关帝庙,已见前揭,此不赘述。然而,汉人的关帝为何为清朝满族人尊奉,这是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清朝在入关之前,归信了汉族神祇关公,称为“关玛法”(满语“关祖”)。在满族人的堂子祭祀中,把关帝和爱新觉罗祖先、观音等神一起祭祀,同称天神。“顺治元年(1644),定祭关帝之礼;九年(1652),敕封忠义神武关圣大帝。”乾隆三十三年(1768)“加封关帝为忠义神武灵佑关圣大帝”。(163)咸丰二年(1852)、三年(1853),封“护国”“保民”四字,至此,其武圣之地位与文圣孔子并列。与此同时,海外反清复明团体天地会也奉关公为圣人,在香堂上行桃园三结义,取“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164)的复汉义气。这个现象,并不能用当代“民族-国家”的宗教认同来解释。前现代时期,同一个神祇可以为不同族群信仰,不仅满族,日本、朝鲜、越南等儒教社会,也曾经供奉关帝和孔子,武文并称。这种交叉信仰(Overlap Believing)的现象表明,宗教信仰本身并不天然具有民族性,可以为不同人群共享。

关帝信仰还有一个特征,便是儒、道、佛“三教共举”。儒、道、佛教史志中,都有事迹兼涉关羽。章武元年(221)建关羽祠,乡人敬祀关公,此见于《历代神仙通鉴》;景耀三年(260),关羽受封为“壮缪侯”,列为祠祀,享有血祭。至清朝,武庙(关圣)与文庙(孔圣)并列,关羽信仰固然属于儒教祠祀。宋代,道教天师张继先帮助徽宗收伏了关公的鬼魂,化厉为良,为龙虎山天将,是崇宁真君(1103),纳入道教。至于佛教,陈隋高僧智(538—597)在当阳玉泉寺用关羽之灵永护佛法,见于宋张商英《重建关圣帝庙记》《续高僧传·智传》。唐代高僧神秀(约606—706)在当阳玉泉山建寺,借关羽为本寺伽蓝,见于《历代神仙通鉴》,则关公早就是佛教护法。“关帝”“武帝”“关夫子”是儒教祠祀系统的名称;同时,佛教引为“伽蓝”(护法),道教唤为“真君”,儒、道、佛三教共享了一个源于民间信仰的神祇——关羽。

在“官民共奉”“满汉同尊”和“三教共举”的局面下,关帝的神通越来越大,神谱越扩越广,不分阶层、地域和职业,是全民神。关公神武,他保佑军队战无不胜;关公忠义,是清王朝认同的象征;关公的红脸塑像供在会馆、行会,是商界裁断事务的义秤;到了清代,关公小像被商人分身带回家家户户,成为更流行的财神爷,有取代赵公明的趋势;不可思议的是,由于清代尊奉关帝极崇,以至于出现了入京江南举子不拜文庙拜武庙,并且屡屡灵验、每每及第的传说。朱维铮(1936—2012,江苏无锡人)先生在《走出中世纪》中曾指出:关公称帝,“地位赛过孔子,而且香火也远胜于孔子”,“有些官迷心窍的儒生,怎么不会弃文拜武呢?”(165)清钱泳(1759—1844,江苏无锡人)《履园丛话》卷十三“科第·求签”连续记载了康熙丙戌(1706)科状元王云锦(1657—1727,无锡人)、乾隆癸丑(1793)科进士酆云倬、嘉庆甲子(1804)科举人蒋景曾(长洲人)、道光壬午(1822)科进士毛养梧因在关帝庙求签而灵验并及第的故事,可证清代江南儒生信关帝之虔诚。如此说来,关帝信仰还有一个文武通吃的特征。清朝关帝为全民共尊,最具公共性,比至圣先师孔子更能表率中国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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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博润纂:光绪《松江府续志》(光绪十年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2011年)“坛庙”:“岳少保祠,在青龙镇东北一里,俗讹为嶽庙。同治十一年修。”(第290页)

(2) 正德《松江府志》卷十五收“东岳行祠”入“坛庙”,与社稷、文庙、城隍等秩祀同列;康熙《松江府志》卷二十七收“东岳行宫”在“寺观”,与佛教、道教同。

(3) 刘昫撰:《旧唐书·玄宗本纪》,“十三年”,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第30页二。

(4) 脱脱等修:《宋史·礼志》,“礼七”,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第349页二。

(5) 钱锺书:《管锥编》(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289页。

(6) 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第175页二。

(7) 顾炎武著,黄汝成集释:《日知录集释》,长沙,岳麓书社,1994年,第1079页。

(8) 顾颉刚:《顾颉刚民俗学论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411页。

(9) 顾炎武:《日知录集释》,第1079页。

(10) 宗力、刘群:《中国民间诸神》,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84页。

(11) 陈梦雷、蒋廷锡:《古今图书集成》,上海,中华书局,1934年影印。

(12) 张廷玉等纂:《明史·礼志·吉礼》“京师九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

(13) 顾清等纂:正德《松江府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240页。

(14) 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32页。

(15) 陈继儒纂:崇祯《松江府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1047页。

(16) 周建鼎等纂:康熙《松江府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610页。

(17) 孙星衍等纂:嘉庆《松江府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29页。

(18) 参见姚光发等纂:光绪《松江府续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290页。

(19) 周凤池纂,蔡自申续纂,杨军益标点:《金泽小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24页。

(20) 参见李绍文《云间人物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65页。

(21) 《金泽小志》,第26页。

(22) 同上书,第64页。

(23) 顾禄《清嘉录》:“俗以诞日前进香者,乡人居多,呼为‘草鞋香’。”以上引文均见于《清嘉录·东岳生日》,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本,1985年。

(24) 曹同生编:《金泽千年桥庙文化》,上海,浦东电子出版社,2003年,第119页。

(25) 此据《金泽志》第43页“寺庙·东岳庙”,参以2005年笔者在金泽镇访问多位老人的回忆。

(26) 《西岑志》,上海,青浦乡镇志系类丛书,2005年,第316页。

(27) 《莲盛志》,上海,青浦乡镇志系类丛书,2004年,第269页。

(28) 2013年6月23日,上海市道教协会秘书处提供,经手人张化、李天纲。

(29) 杨震家族是“东京名族”(《后汉书·杨震传》),近年来坊间却有人认为他只是平民,有“布衣宰相”的说法,如:2010年,由陕西华阴市政府投资拍摄发行的《东汉杨震》电视剧;2010年,在广州世界杨氏联谊会重修杨震公祠座谈会上发表文章《东汉布衣宰相杨震》等。显然,这是民间价值观的体现,杨震信仰又一次发生了变异。

(30) 曹同生:《金泽千年桥庙文化》,第123页。

(31) 同上书,第124页。同样的文字,另见青浦区金泽镇人民政府官方网站:《杨震庙:公正无私的清官》(http://jinz.shqp.gov.cn/2004/gb/content/2007-11/02/content_154743.htm),访问日期:2012年1月13日。

(32) 《水浒传》第二十五回《偷骨殖何九送丧 供人头武二设祭》中,西门庆、潘金莲设计投毒后,“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可见明代有中毒者死后变为黑脸的传说。

(33) 王宏刚:《上海农村城市化过程中的宗教问题研究》,《世界宗教研究》,2005年第4期,第132页。

(34) 《金泽小志》,第19页。

(35) 丰子恺:《丰子恺作品精选》,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第137页。

(36) 《金泽志》,第44页。

(37) 《莲盛志》,第269页。

(38) 见《西岑志》,第316页。

(39) 见《朱家角乡志》,青浦乡镇志系列,香港,新大陆出版社,2007年,第315页。

(40) 见《朱家角镇志》,青浦乡镇志系列,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第165页。

(41) 《金泽志》,第44页。

(42) 近年来,镇政府以安全问题为由,停止了杨老爷出巡活动,“廿八香汛”的热烈程度顿时减低了许多。在调查中发现,信众们对此仍强烈要求恢复,“杨老爷出巡”的计划还在筹议之中。

(43) 参见李向平:《中国人的信仰与反信仰》(http://www.douban.com/note/15363820/)。近年来,中国学者谈论民间宗教的性质,都用杨庆堃“分散性宗教”来形容,好像杨庆堃“分散”“弥散”(Diffused)含义,就是个人、小型、无组织的意思。这是一种误会。

(44) 姚东升《释神·方祀》引《灵泉笔记》为“刘锜”说,称“宋景定四年,封刘锜为扬威侯天曹猛将,有敕书云:飞蝗入境,渐食嘉禾,赖尔神灵,翦灭无余。”正德《姑苏志·坛庙上》为“刘锐”说,称:“猛将庙在中街路仁风坊之北,景定间因瓦塔尔创。神本姓刘,名锐,或云即宋名将刘锜弟,尝为先锋,陷敌保土者也。”王应奎《柳南随笔》卷二为“刘漫塘”说,称:“南宋刘宰漫塘,金坛人。俗传死而为神,职掌蝗蝻,呼为‘猛将’。”姚福均《铸鼎余闻》卷三为“刘鞈”说,称:“或又以为刘鞈,字仲偃,钦宗时以资政殿学士使金,不屈死。”刘猛将在江南各地异名称呼的收集和考订,参见宗力、刘群《中国民间诸神》,第466—469页;范荧《上海民间信仰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30页。

(45) 转引自宗力、刘群:《中国民间诸神》,第467页。

(46) 董含:《三冈识略》,卷九“革淫祀”。

(47) 《清朝文献通考·群祀考(上)》。

(48) 《清朝文献通考·户口一》。

(49) 以上所引,见滨岛敦俊著,朱海滨译:《明清江南农村社会与民间信仰》,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61页。

(50) 以上二说,均见朱海滨:《九姓渔民来源探析》,《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年第2期。

(51) 万历《绍兴府志》卷十八记载:“丐自言,则曰宋将焦光瓒部落,以叛宋投金故被斥。”(转见于朱海滨上文。)

(52) 吴友如等绘:《点石斋画报·网船会》,张奇明主编:《点石斋画报》(大可堂版),第三册,上海,上海画报出版社,2001年,第164页。“网船会”原稿收录在《点石斋画报》辛集,刊发日期在1886年4月至1887年4月之间。

(53) 《金泽小志》,第26页。

(54) 参见《金泽志》,“历代进士、举人、文苑人士录”,第470—475页。

(55) 据周郁滨纂,戴扬本整理《珠里小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105页。

(56) 据金惟鳌纂:《盘龙镇志》,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第59页。

(57) 参见《金泽小志》,第26页。

(58) 《金泽志》,第46页。

(59) 《金泽小志》,第46页。

(60) 参见王应奎:《柳南随笔》,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37页。

(61) 《宋史·刘宰传》,列传第一百六十,第1375页四。

(62) 嘉庆《松江府志》,第415页。

(63) 参见光绪《松江府续志》。

(64) 文敏:《“网船会”的集结》,《书城》,2009年第6期。

(65) 曹同生编:《金泽千年桥庙文化》,第141页。

(66) 同上书,第143页。

(67) 吕宗力、栾保群:《中国民间诸神》,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55页。

(68)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长沙,岳麓书社,1997年,第48页。

(69) 上文“初间”之前,应该是脱漏了北宋仁宗到朱熹生活的年代之间,包括北宋英、神、哲、徽、钦,南宋高、孝、光宗中某位皇帝的年号,这期间,二郎神受封为王。朱熹如果对学生(本条语录记者为叶贺孙,永嘉人,所记是“辛亥以后所闻”)多说几句的话,我们就可以知道在哪一位宋帝的手上,最早颁赐给了“李二郎”什么样的王位爵号。

(70) 禄是遒著,李信之译:《中国民间崇拜·道界神祇》,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32页。

(71) 《西岑志》,第315页。

(72) 当天iPhone手机照片,摄影人李天纲。

(73) 据2011年4月24日下午3点,在二王庙址巧遇王金宝时的谈话手记。

(74) 当天iPhone手机照片,摄影人李天纲。

(75) 据明代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四库全书》本)说,转见吕宗力、栾保群:《中国民间诸神》附录,第852页。

(76) 蒋梦麟:《西潮》,台北,辅欣书局,1990年,第19页。

(77) 《江南第一桥乡——金泽》,第13页。

(78) 《金泽小志》,第26页。

(79) 秦荣光:《上海县竹枝词》,第44页。

(80) 上海市青浦县县志编纂委员会:《青浦县志》,“风俗·岁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

(81) 中川忠英编著:《清俗纪闻》,第22页。

(82) 顾禄:《清嘉录·接路头》,卷五,第9页。

(83) 转引自顾禄:《清嘉录·接路头》。吕宗力、栾保群《中国民间诸神》也有载录。

(84) 姚福均:《铸鼎余闻》,台北,学生书局,1989年,第393页。五祀:按《礼记·曲礼下》“祭五祀”之郑玄注:“户、灶、中霤、门、行也。”

(85) 转引自黄伯禄:《集说诠真》,台北,学生书局,1989年,第523页;光绪三十二年(1906)上海慈母堂铅印本,“五圣”条。

(86) 徐崧、张大纯:《百城烟水》,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2页。

(87) 彭泽修、汪舜民纂:弘治《徽州府志》,卷五“祀典”,弘治十五年(1502)刻本。

(88) 《明会典》,转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三十九引。

(89) 徐崧、张大纯:《百城烟水》,第124页。

(90) 郎瑛:《七修类稿》卷四十八记:“余姚郭姓民人新娶一妇,过旬日适值元旦,其妇妆饰出堂,欲拜公姑,行至灶口,倏然不见。举家四野寻觅不得,后五日闻半死于山间,家人往救,问之但曰:“被二三人拖扶而去,只从屋檐上过,至则相合如醉梦中。今偶日出,予在林木中跌下。”视其鞋纨裳襕皆已碎坏。后或看守不严,则又摄去矣。不得已,卖入于新建伯家,遂息。人皆言五圣也。”

(91) 郎瑛:《七修类稿》,第703页。

(92) 赵翼:《陔余丛考》,“五圣祠”,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774页。

(93) 顾清等纂:正德《松江府志》,第240页。

(94) 任勉之:《松江府灵顺行宫记》,正德《松江府志》,第240页。

(95) 李调元:《新搜神记·神考》,转引自宗力、刘群:《中国民间诸神》,第650、642页。

(96) 光绪《青浦县志》,卷三“祠祀”。

(97) 洪迈:《夷坚志》,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364页。

(98) 以上所引,均出黎靖德编:《朱子语类》,长沙,岳麓书社,1997年,第48页。

(99) 洪迈:《夷坚志》,第695页。

(100) 宣鼎:《夜雨秋灯录》,济南,齐鲁书社,2004年,第79页。

(101) 丁廷楗、卢询修,赵吉士纂:康熙《徽州府志》,卷八“祀典”,康熙三十年(1691)万青阁刻本。

(102) 秦瀛《己未词科录》:“里巷因先生之姓,至于谚呼为‘清汤’。”(《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本,第53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261页)作者解释为清简之“清”,但从变五通为关帝的事件来看,此“清”应该理解为清朝,指为清朝效劳之汤斌。

(103) 俞樾:《右台仙馆笔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56页。

(104) 姚思廉《梁书·元帝本纪》:“(大宝三年)四月乙巳,益州刺史新除假黄钺太尉武陵王纪窃位于蜀,改号天正元年。世祖兼遣司空萧泰、祠部尚书乐子云拜谒茔陵,修复神庙。”(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按《梁书》记录,武陵王萧纪在四川改元时,梁世祖在南京谒陵修庙,伸张自己的正统。萧纪在成都用太牢(有牛)祭祀城隍神,显然是设立了一个都城隍庙,僭越之心昭然。《隋书·五行志》引梁武陵王用牛祭城隍神故事,说明萧纪以驰援为名,行称帝之实,存心不良,故祭神不享。“(萧)纪虽以赴援为名,而实妄自尊亢。思心之咎,神不享,君道伤之应。果为元帝所败。”

(105)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明实录·太祖实录》,“洪武二年正月戊申”,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2年影印本。

(106) 李东阳、申时行等纂修:《明会典·群祀四》,《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107) 上海通社编:《上海研究资料》,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4年,第557页。

(108) 同上书,第534页。

(109) 《明史·礼志·城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86年,第139页。

(110) 宋代苏州人龚明之《中吴纪闻·春申君》记载:“姑苏城隍庙神,乃春申君也。”则至晚在宋代,苏州城隍神已定为黄歇,在江南各州、府、县中为最古。其余各地城隍神多为明清时期所封。

(111) 陈鹏年:《重修苏州府城隍庙纪略》,见冯桂芬纂:同治《苏州府志》,卷三十六“坛庙祠宇”,光绪九年(1883)江苏书局刻本。

(112) 陆广微:《吴地记》,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5页。泰伯庙祀周太王古公亶父长子,即因禅让从中原躲避到吴地的泰伯。泰伯庙、墓,在无锡梅里:“泰伯城筑于梅里平墟……今日梅里乡,亦曰梅里村,泰伯庙在焉。城东五里曰皇山,一名鸿山,有泰伯墓。”(《吴地记》,第163页)

(113) 陈伯熙:《上海轶事大观》,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389页。

(114) 说据秦荣光(温毅)《上海县城隍说》:“公卒于洪武六(疑为“元”之误)年,讣闻于朝,太祖震悼,曰:‘生不为我臣,死当卫吾土。’”转见自吴静山《城隍庙沿革考略》,收入上海通社编:《上海研究资料》,第505页。

(115) 淡井庙,原址在今永嘉路东首,曾占地近五亩。躲过了清末和民初的毁庙兴学,20世纪50年代陆续占用为街道工厂、小学、活动室和民居。1997年,被卢湾区政府彻底拆除。

(116) 参见吴静山《城隍庙沿革考略》考证。

(117) 关于上海城隍庙渊源和沿革,参见吴静山《城隍庙沿革考略》,本文参照嘉靖、万历、康熙、乾隆、嘉庆、同治和民国《上海县志》以及多种笔记、小说,其中考证最为详尽。

(118) 上海博物馆图书资料室编:《上海碑刻资料选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9页。

(119) 崇祯《松江府志》,第176页。

(120) 光绪《青浦县志》,卷三“坛庙”录崇祯敕文。

(121) 三巡会为民间自发行为,官方不鼓励,甚至反对和禁止,这一现象的发现和揭示,见苏智良、姚菲:《庙、市民、社区:从城隍信仰看近代上海城隍庙社区》(“现代中国都市大众文化与社会变迁”讨论会论文,上海师范大学,2008年,未刊)。

(122) 应宝时修,俞樾纂:同治《上海县志》,同治十年(1871)上海南园志局重刻本。

(123) 王韬:《瀛壖杂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3页。

(124) 上海妓女参与三巡会活动,为晚清人士诟病。道光年间,上海城中地区一度有几间书寓,同治、光绪年间均移帜租界,所谓“北市”。三巡会中的妓女,一定来自租界。

(125) 黄式权:《淞南梦影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11页。

(126) 上海通社编:《上海研究资料》,第551页。

(127) 葛元煦:《沪游杂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7页。

(128) 黄式权:《淞南梦影录》,第111页。

(129) 颐安主人:《沪江商业市景词·三节会》,顾炳权编:《上海洋场竹枝词》,第93页。《沪江商业市景词》刊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所作均为光绪末年上海市景风俗。

(130) 上海通社编:《上海研究资料》,第502页。

(131) 袁祖志:《海上竹枝词·沪城城内竹枝词》,《上海洋场竹枝词》,第4页。

(132) 上海博物馆图书资料室编:《上海碑刻资料选辑》,第31页。

(133) 同上书,第32页。

(134) 《申报》,1926年12月7日,转见苏智良、姚菲:《庙、市民、社区:从城隍信仰看近代上海城隍庙社区》(未刊论文)。

(135) 参见吴静山:《城隍庙沿革略考》,上海通社编:《上海研究资料》,第504页。

(136) 《申报》,1927年12月19日,转见苏智良、姚菲:《庙、市民、社区:从城隍信仰看近代上海城隍庙社区》(未刊论文)。

(137) 参见李绍文:《云间人物志》,卷二“沈西津”,第58页。

(138) 参见光绪《青浦县志》,“建置”。光绪《青浦县志》卷三“坛庙”也有简述。

(139) 滨岛敦俊:《镇城隍庙之出现:作为宗教交通中心之市镇》(收高致华编:《探寻民间诸神与信仰文化》,合肥,黄山书社,2006年)一文,对上海周围松江、苏州府各县的镇城隍庙有更多统计,可参考。

(140) 见滨岛敦俊著:《明清江南农村社会与民间信仰》,第395页附录《浙江萧山县小城隍庙调查报告》。

(141) 梁蒲贵等修,朱延射等纂:光绪《宝山县志》,光绪八年(1882)刻本,学海书院藏板。

(142) 龚宝琦修,黄厚本纂:光绪《金山县志》,光绪四年(1878)刻本。

(143) 滨岛敦俊:《镇城隍庙之出现:作为宗教交通中心之市镇》,《探寻民间诸神与信仰文化》,第168页。

(144) 滨岛敦俊:《镇城隍庙之出现:作为宗教交通中心之市镇》,《探寻民间诸神与信仰文化》,第168页。

(145) 《金泽小志》,第25、26页。

(146) 《金泽小志》,第25页。

(147) 正德《松江府志》,卷十五“坛庙”。

(148) 嘉庆《松江府志·建置·坛庙》,卷十七。

(149) 顾禄:《清嘉录·关帝生日》,第8页。

(150) 参见同治《上海县志》,卷十“祠祀·秩祀”。

(151) 俞樾:《茶香室丛钞》,卷十五“关三郎”,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332页。

(152) 范摅:《云溪友议》,上卷,民国(1930)嘉业堂刻本,第18页。

(153) Prasenjit Duara,“Prescribing Symbols,The Myth of Guandi,Chinese God of War”,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Vol.47.No.4(Nov.1988)一文认为,第一座关羽庙建于713年(P.781),不知何据。禄是遒《中国民间崇拜·中国众神》第43页“神话的过程”有历代关羽封号的考证,可参考。

(154) 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244页。

(155) 《三国志·蜀书·关羽传》中没有关羽死后身首异处的记录,只说孙权“斩羽及子平于临沮”。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七十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中出现了孙权“遣使者以木匣盛关公首级,星夜送与曹操”的情节。同一回,还描写了当阳玉泉山和尚普净晚上听闻关羽灵魂大呼“还我头来”的惊悚,关羽为厉鬼的说法,经《三国演义》传播。

(156) 钱曾:《读书敏求记》,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第52页。

(157) Prasenjet Duara,Prescribing Symbols,P.783.

(158) 王圻:《续文献通考》,卷七十九“群祀考·杂祠淫祠”,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9) 姚福均:《铸鼎余闻》卷二引姚宗仪《常熟私志》,台北,学生书局,1989年,第127页。

(160) 《日知录集释》,第1075页。

(161) Henri Doré,S.J.,Researches into Chinese Superstitions,中译本见禄是遒著,王定安译,李天纲审校:《中国民间崇拜·中国众神》,第45页。

(162) 赵翼:《陔余丛考》,“关壮缪”,第756页。

(163) 均见于《清朝文献通考·群祀考(上)》。

(164) 刘联珂:《帮会三百年革命史》,台北,古亭书屋,1975年,第2页。

(165) 朱维铮:《走出中世纪》,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