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西学冲击下近代中国学术分科的演变
张光直先生前些年在关注“西方社会科学的局限性和中国历史(以及其他非西方史)在社会科学上的伟大前途”这一问题时提出,由于既存“社会科学上所谓原理原则,都是从西方文明史的发展规律里面归纳出来的”,如果不经过“在广大的非西方世界的历史中考验”,特别是“拥有极其丰富史料的中国史”的考验,就不能说具有“世界的通用性”。[2]不过,相当多近代中国学人与张先生的取向恰相反,以西方观6念为世界、为人类之准则并努力同化于这些准则之下是他们普遍持有的愿望,并为此而做出了持续的努力。
20世纪中国学术明显受到西潮的影响,以西学分科为基准,强调学术的专科化大约是20世纪中国学术与前不同的主要特征之一。应该说明的是,西学本身也是发展的,且西方在近代以前似也不那么注重分科,今日尚遗存的早期学问如“经学”(Classical Studies),便颇类20世纪前期中国所谓“国学”,实为一种以文字为基础的综合性学问,而今已衰落的欧洲“汉学”也正有西洋经学的特色。[3]直到今日,这类西方“旧学”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区域研究”这类新学也还半独立于“常规”的学术分类之外,通常的专业或学科排名之中便不包括此类学科。
梁启超在1902年说:“今日泰西通行诸学科中,为中国所固有者,惟史学。”[4]这已暗示出中西学术分科衔接的困境。特别是在西学分类被尊崇为唯一“正确”或“正当”的体系后,只能是中学适应西学,也就只能是所谓在传统之外改变(change beyond the tradition),这更增添了中学分类的困难。且怎样处理既存学术与新确立的学术分类体系的关系,直接牵涉到什么学科才具有正当性的敏感问题,不仅偏于守旧者无法回避,趋新一方也尤其关注。
相关的思考在20世纪的中国是持续的:早在20世纪20年代,“国学”的学科定位或学术认同即成为一个受到广泛关注而充满歧异并使人困惑的问题;到20、21世纪之交,不少学者又对“汉学”的学术认同或学科定位产生了争议。两次关于国学与汉学的跨世纪争论直接与西方学科分类在近代中国教育体系中的逐步确立以及中国学界的调整与因应相关——不少学人在因应时发现,由于文化和学术传统的歧异,有些既存的研究对象或治学取向似不那么容易转换并融入新的分科体系之中。本文简单回顾近代中国学术分科的演变,希望有助于我们了解上述论争的学科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