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浪漫的米罗
西班牙是一个出艺术大师的国度,米罗(Miró)便是其中之一。毕加索、达利和米罗被称为西班牙现代艺术三杰。与毕加索的多变相比,米罗要单纯得多,也没有达利的怪诞。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年前米罗的大型画展在北京举行,可以说是盛况空前,现在我还对那个展览留有深刻印象。记得当时说过一句话,巴尔蒂斯(Balthus)可以学,而米罗是不可以学的。巴尔蒂斯在中国展出时,学院派津津乐道,坚实的写实技巧可以被借鉴,然而米罗的内容与形式却是相当个人化的,任何借鉴都很容易变成东施效颦。
米罗博物馆的展厅里只有作品上方的射灯分外明亮,在射灯的照耀下,米罗的画天真清纯,清纯得像一首抒情诗,像一泓清澈的潭水,像春天临窗拂面的清风和满目的新绿。就连米罗自己也说:“艺术不只是形式,它应该像诗一样,充满了回忆、联想和想象,用形象无言地向人们倾诉内心的神秘。”

1 米罗
米罗的抽象形态是曲线随机变化的,对应几何形态,称有机抽象形是可以的。不知道这同米罗居住在巴黎时和一些超现实主义诗人们的亲密关系有无联系?简约的画面用蓝、绿等色做出变化的底子,在其上画一些黑线和简约稚拙的色形,坚实的形与飘忽不定的底在空间形成层次上的对比。但是,这个时期的作品还缺乏风格性的统一和有机性的塑造,对现实的暗示时有时无,如《抽烟者的头》。另一部分作品则是均匀平涂的色块和堆砌于画面的复杂多样的形态,有些暗示了现实形态的原形,题目也就相当具体,如《1750年的米尔斯先生肖像》。毕加索观看米罗于1922年创作的《静物2号》时,曾经宣称:“这就是诗歌。”





2-6 米罗的套色版画

1 米罗的涂彩雕塑 1976

2 米罗 《四要素》 1938

3 米罗 《太阳》 1949

1 米罗 《蓝色1》 1961

2 米罗 《蓝色2》 1961

3 米罗 《蓝色3》 1961
20世纪30年代中期,米罗成熟的风格中所常用的红、黑、白、黄等色开始集中地在画面中出现,基本方法仍然是在或明或暗或冷或暖的底子上绘以粗细黑线与色块。色块在进入另一区域时产生变化,生硬的东西少了,柔软的曲线多了,色彩的饱和度相当高,像黑暗里燃烧的篝火,飞溅着火星和蓝烟,多样性的对比更加丰富,而像《星星抚摸黑女人的前胸》这样单纯的四色作品并不多见。形态则多来源于现实的提炼,因而有明显的形象暗示:女人、动物、日、月开始经常成为描绘的母题,天马行空,在画面上形成一种幻想轻松的幽默,并且一直延续到其成熟期。米罗认为这些符号源自现实的形象,但是都以赞美生命为主题,就如同《四要素》里所呈现的一样。
20世纪40年代初,米罗的风格突变,开始了繁杂、丰满的画面构成,但是画底仍然做成统一而有变化的肌理色底,在其上绘以曲线、圆黑点,以及在交叉的区域填充以明亮的色彩。形态完全摆脱了现实的羁绊,像一幅幅精致工整的星相图、天文图,形成了最为错综和抒情的构图,恢复了20世纪20年代优美华丽气质的表达。题目则仍然迷恋现实,《被飞鸟环绕的女人》让观者借以联想,虽然这联想与画面本身无关。20世纪中期,米罗又开始返回到自由、偶然、随机的线条描绘中,间以难舍难分的边缘和清晰的色彩填充。刚硬与柔情的对比,随意与收敛的对比,以及不同肌理的表现,和谐自如地被米罗运用于画面。米罗说:“在每一种构图中,我都在同时追求一些对比,如黑色、猛烈、有动势的线描,与平涂或涂成方块的宁静色彩形式形成对比。”
20世纪60年代是米罗成熟到几乎完美的时期。《蓝色2》《蓝色3》已经单纯得透明,美得无以复加。蓝色的底子,犹如万里无云的青天一碧如洗,如卵石的黑点和边缘浑厚的红色粗线,红点像音乐的旋律,像帕格尼尼(Paganini)迷人的弦音。尤其是《蓝色3》,一条细细的黑线从左下角扶摇而上,在右上角与一小小的扁红圆点相接,让人联想起飘扬在风中的风筝,仿佛听到了春山上遥遥传来的一声号子。据说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米罗阅读了一些神秘文学的作品,并且聆听莫扎特(Mozart)和巴赫(Bach)的音乐,那么画面上这种富于音乐感的变化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1 米罗 《风之钟》 1967
米罗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作品完全进入自由的境地。挥洒自如而富于感性,技巧丰富多样,造型变化而不杂乱,线条天真得如同涂鸦。稀薄的淡色与厚重的原色交相使用,泼洒流淌的痕迹被高度控制,衬托着坚实凝重的厚涂色团;平涂的色彩严谨得近乎刻板,却从皴擦而略有变化的底色中浮凸出来,完整得犹如晚霞映照出艳阳的红色圆面,响亮地证明着自身在画面上的存在,使本来浓重的原色更加沉默而有力。与此同时,米罗也制作一些简洁有趣的雕塑,施以彩绘,风格亦如他的绘画一样充满风趣。进入20世纪70年代的米罗,则以他那超大尺度的图画和雕塑,证实着一个仅存的现代艺术大师仍然充满着幻想的活力与辉煌,努力通过绘画“发现事物的深刻性和诗意的现实”。

2 米罗博物馆
上海美术馆2012年举办了“现实的幻象——2012米罗版画作品特展”。这次专题画展规模不算大,主要展出米罗20世纪50—70年代创作的铜版、石版、综合版作品。版画看原作会有更贴切的审美欣赏,作品的质地肌理被充分地纳入表现的范畴,并且通过机器的挤压产生局部凹凸的立体效果,或者压成图案似的痕迹,结实厚重,既可以使黑色斑驳沧桑得像人类的历史,又能使线形的三原色跳跃呼喊腾起于画面。在白色的纸底上,泼洒以浅灰色的墨迹,像春雨下洇开的水渍流痕。然后在其上印出黑色的沉重笔触与清晰的造型,又在黑底上刮刻出有毛边的白色线痕,既形成了丰富的层次,又很和谐,不压抑,不浮躁。米罗凭独有的技巧,把黑色用得轻松而幽雅。
米罗描绘的笔触,实与中国画的写意暗合,这证明了抒情写意的因素存在于抽象线条之中,并不分中外东西。而米罗的意,是自然的迹化、纯真的显示,陶冶人的性情,美化人的心灵,以耄耋之年作画却犹如10岁之童。但是,耄耋之年绘画是无意识的本能流露,而米罗则是从文化艺术知识中积累而萌发,艺术地呈现出10岁之童的纯真。这种童真并没有因为年龄而失去,反而变得更加醇厚。2019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胡安·米罗:世界的诞生”就揭示了艺术家在画布之上绽放的无数风格和想法。米罗曾经说过:“我们加泰罗尼亚人相信,如果你想跳入空中,就必须把脚牢牢地放在地上。我来到这个地球上的原因,就是要跳得更高。”

1 米罗的彩色雕塑系列 1977

2 米罗的涂彩雕塑 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