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是一个象征
现代浴缸的雏形在19世纪已经出现,而到了20世纪才有可能在普通家庭加以普及。茱莉娅·卡瑟戈的《自由、平等、清洁:20世纪的卫生风尚》,记载了20世纪初只有4%的法国家庭有浴缸。但是在当代行为艺术中,浴缸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这倒是令人分外地思考。大抵暴露出身体的行为总是和浴缸发生着关系,是身体寄托的一个场所。例如,特雷莎·穆拉克(Teresa Murak)的行为艺术《种子》,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周围是棕黄色的泥浆掩盖了身体。史图尔特·布雷斯利(Stuart Brisley)的《今天,无所谓》则把自己浸泡在一个肮脏的浴缸中,呈现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污秽感。艺术家在伦敦画廊之家进行表演,浴缸里充满垃圾和动物肢体,在这样的汤水中,布雷斯利浸泡了近一周的时间。这种不健康和受虐的色彩倾向,充斥在表演的过程中,艺术家或许就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宣泄内心深处对社会和宗教道德规范的不满。
也许浴缸又像是一个子宫,适合于蜷缩在里面寻找一种温暖的安全感,周围的温水犹如子宫里的羊水,激起一种原始的情感。纳比派画家博纳尔也喜欢画浴缸中的女人体,20世纪30—40年代是他创作浴者题材的大尺幅作品的高峰期,而《浴缸里的裸女和小狗》成为这类题材的终结之作,浴水从围绕裸女(也许就是他的妻子玛莎)的浴池边略闪微光的瓷砖上映出她肌肤上最柔淡的色彩。是否浴缸也涉及一种有关女性情色的暗示?

1 穆拉克 《种子》 1989

2 布雷斯利 《今天,无所谓》 1972

1 博纳尔 《浴缸里的裸体》 1937

2 博纳尔 《浴缸里的裸女和小狗》 1941—1946
在博纳尔的画《浴缸里的裸体》中,人体躺在浴缸里,仿佛死尸一般,浴缸的形状被收缩得看上去像是一块孤零零的墓碑。的确,浴缸有时也像一个打开的棺材,或者说是坟墓,躺在其中,也许是一个永远的长眠。许多凶杀故事的场景,都把浴缸作为一个很好的道具。鲜血从白色的肉体上流下来,流进了水里,浴缸里的水逐渐变红了起来。一个女权主义的批评家或者会对此有强烈的和男性观点不同的反应,例如琳达·诺彻林曾经在其论文《博纳尔的“浴者”》中带着强烈的语气说:“我要用一把刀刺向这些外表令人愉悦的人体并大声呼吁:‘快快觉醒!擦干水!把他扔进浴缸里!’” 或许,这和琳达本身的经历有关系,因为她写到母亲常对她说:“离开浴缸,否则你被泡化了。”这种对浴缸的恐惧与迷恋让人联想到从子宫到坟墓,生命的开始与终结,洗礼盆和灵柩。

1 博伊斯 《儿童浴缸》 1960
这也会让人们联想到大卫的《马拉之死》。这幅最为有名的涉及浴缸的绘画,也是大卫最伟大的绘画作品,牵涉到空间的概括和雕塑似的人体,有着高度戏剧化的效果,此时的浴缸,就如同死亡的棺木,有着鲜明的现实感。比垂死的马拉更有意思的故事是关于博伊斯的。联邦德国莫斯布洛希市立美术馆曾经举办了一个博伊斯的作品展,展出结束后,作品没有贴上标签就放入了地下室,其中有一件作品是博伊斯儿时母亲为他洗澡用的儿童浴缸,博伊斯在肮脏的浴缸里涂上凡士林,贴上胶布条,用白绷带包了些黄油放在浴缸里。有一天馆里要举办活动,馆长夫人到地下室去找椅子,发现了这个小浴缸,觉得正好可以用来冰啤酒,便请人把它抬上来刷洗得干干净净,用完后又放了回去。后来美术馆要把借来的展品归还借主,这才发现闯下了大祸。此事如何了结不得而知,但是如果博伊斯还健在,或可把这行为也看成是他整个作品的一部分吧?

2 大卫 《马拉之死》 17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