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的社会学层次

第三节 概念的社会学层次

这种对风格概念的详细分析具体证明了,人们对待一个艺术作品的内在态度,会自动地转变成一种社会-发生的态度,而且,当初是内在的“美学”的风格概念也自动地转变成一种发生学概念了。它不再表示艺术作品本身,而只是指艺术作品所具有的、作为存储在它之中的共同经验结构的结果而存在的东西。要想弄清存在于概念的逐渐变化背后的不同的态度和不同的理解方式显示其说服力的情况,具体进行这样的概念分析是非常有意义的:第二种风格概念既不再是美学概念,也不再是理解把握一个艺术作品的内在性的概念,而是一个依赖于功能性的概念。

就人们对风格这个概念的第二种用法而言,有关艺术对象的社会-发生的经验已经在其中被暗示出来了。然而,我们现在必须强调的是,这是对文化的社会-发生说明的最不严谨的系统表述。我们已经把“社会学的”说明称为对文化对象的一种说明,这种说明所做的只不过是将作品追溯到存在于它们“背后”的经验结构上去而已。只有当一种说明同时能够表明对于这种经验结构之特征的、显然是从社会角度进行的描述的时候,这种说明才是狭义的和更加准确意义上的社会学说明:因此,比如说,当人们把印象派说成是后期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的自行消亡、把古典主义说成是正在崛起的资产阶级的艺术风格、把原始基督教说成是手艺人的宗教虔诚的时候,情况就是如此。只有当社会学的概念层次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人们才能使已经脱离了内在思考的问题复合体变成某种真正的社会学的经验。在这里,我们不可能把通过拟订出这样一种社会学概念层次具有的所有各种成份,来具体证明这种层次的适用性,作为我们的任务。这种任务大概属于系统社会学的领域,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们可以通过马克斯·韦伯的研究论述部分地利用这种社会学〔3〕。它的最基本的部分大概包括对公有化类型和联盟类型的详细阐述;用马克斯·韦伯的话来说,它由确定“人类群体的一般结构”的过程组成〔4〕。人们是否可以在脱离作为构成共同体的因素而发挥作用的各种内容的情况下,理解这些结构形式,这个问题是次要的。很显然,诸如性经验、儿童抚养、经济、政治、宗教——简而言之,自然方面的基础结构和精神方面的基础结构——这些内容,都对“社会交往的结构形式”产生影响,因而必须作为基础结构来加以考虑。但是,即使仅仅与有关内容的知识相比较,某种新奇的东西也恰恰会在人们通过分分合合既确立相似、又确立差异的过程之中——这些相似和差异都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内容才产生的。因此,对于社会学概念层次的自主性来说,即使人们把强调重点放在这里的第二种考虑之上,也就是说,即使有人从逻辑的观点出发断言,人们只有在详细阐述过诸如经济、法律、宗教、伦理等等这样具有实质性内容的领域之后,才能对这种概念层次加以理解〔5〕),这种做法或者断言也不是一种有效的反对意见。相关的问题必定是,人们是否在这种社会学的层次对某种新奇的东西加以理解。通过诸如家庭、氏族、派别等等这样的概念,我们理解了联合所具有的各种结构形式——这些形式虽然都取向内容,但是却并没有描述这些内容的特征,而毋宁说描述的是各种各样的、多个个人的联合方式和活动方式所具有的特征。如果我们考察有关这样的联合关系和共同关系所具有的结构形式的某些例子(诸如派别、氏族、手艺人、正在崛起的资产阶级、中世纪封建制度等等),我们就会发现它们中存在两种类型:展示各种普遍成分的类型,和展示各种历史成分的类型。因此,文化社会学要么得出的是一般的结论,要么得出的是历史学-社会学的结论。虽然作为对社会的研究,社会学的任务是从概念角度和历史角度详细阐述所有这些类型,但是,文化社会学的成就却是由把如此构成的概念层次运用于各种文化形成过程。

我们的事业所具有的困难,恰恰就在于对这些概念的这种运用。无论人们什么时候试图从一个概念层次出发理解另一个概念层次,这种困难都会出现。在这里,就认识方面的理解试图通过他自己那些概念层次重构前理论的实在所具有的“未经分解的统一体”而言,我们发现自己处于自相矛盾的情境之中——我们不能把我们已经拆散的东西重新组合起来。当人们试图根据机械的东西说明有机的东西、根据生理学方面的事情说明心理学方面的事情,或根据心理学方面的事情说明逻辑学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出现同样的困难。我们应当怎样将从原则上说毫不相关的两个世界——一方面是各种超越经验的精神形成过程,另一方面则是具有各种各样的人类聚集形式的经济实在与社会实在——组合在一起,并且使它们“产生联系”呢?这两个层次的确分离得非常严重,因而人们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把它们联系起来。人们必定只能要么以某种方式使它们互相施加影响,要么插入某个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中间层次。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已经有人从文化方面出发进行过某种探讨。取代各种表现有效性的文化形成过程的,是与这些文化形成过程相对应的经验结构。事实上,正是精神的世界构成了意义和“社会实在”之间的联系。人本主义心理学消除了存在于各种文化形成过程的有效性领域和社会交往形式之间的分离。因此,这里剩下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把这些社会学形式提高到心理学的层次上来。然而,我们经过更加仔细的考察就会发现,就绝大多数社会学术语而言就像对于“风格”这个概念来说那样,这种转变都是自行发生的,人们并没有对这个语词重新定义。在谈到“资产阶级”的存在条件时,我们所指的并不只是一个阶级在生产和分配社会产品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我们指的是从这种地位中产生的各种经验结构,它们所具有的经济特性、社会特性和历史特性都能够得到更加准确的陈述。上面提到的这些社会范畴不是表示各种人类群体或具体的个体,而是以同样的方式表示各种经验结构,而这些结构则可以与用相关术语表示的“社会关系”互相联系起来。在这里,它也是一个为了接近存在于人类联合的各种形式背后的经验结构,从某些可以从客观上加以理解的人类联合形式出发的问题。把这两种最初分别存在的概念作为资产阶级的存在条件和古典主义的存在条件而联系起来意味着,我们曾经通过艺术作品来理解的经验结构,也可以从另一方面来界定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