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法子:一代天使堕于泥
2009年8月4日,我在桂林参加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偶然瞥见电视转播酒井法子因丈夫携毒被捕后失踪的新闻,日本媒体担心突然受到刺激的酒井会一时想不开去寻短见。我不由神经绷紧,开始高度关心后续报道。十余年前旅居日本以来,看了不少日剧,包括《同一屋檐下》和《星之金货》,酒井饰演两剧的主角柏木小雪和仓本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其冰清玉洁的长相、甘醇甜美的笑容,征服过成千上万的观众,我也忝在其列。十余年来,喜欢过的偶像如走马灯似的倏忽去来,很少有几位经久不衰的,酒井却一直占据着心扉一隅。
事件回放
8月3日未明时分,酒井的丈夫高相祐一从东京闹市涩谷夜店出来,因为举止怪异,被缉毒警察拦截盘问。他在第一时间便联系上妻子,酒井即从港区住宅赶到现场,和警察交涉。警察在高相的裤衩里翻检出兴奋剂时,酒井一时傻眼,跌坐在人行道上失声痛哭。警察以携毒罪逮捕高相后,希望酒井能自愿同行,接受尿检。酒井号啕之余,推说10岁的儿子正托付友人照管,需要返回打理,便呼叫友人前来,将其载离现场。
3日午前,酒井携子离开寓所,不知去向。高相的母亲遍寻不得,怕母子出意外,次日午后求助警方。酒井所属事务所“太阳音乐”(Sun Music)社长相泽正久也在当天傍晚召开紧急记者会,呼吁社会寻人。消息扩散后,很多社会名流如千叶县知县森田健作等也加入寻人行列,一时间全国媒体处于焦虑状态,担心这位爱惜羽毛的“国民偶像”,无法应对突发事变,会带着幼子自戕。
难熬的两天过去了,警察在山梨县截获过其手机讯号,便加强在彼处搜索,结果一无所获。一时谣言纷起,还有网络报道酒井的遗体已经在北海道的摩周湖寻获。直到6日傍晚,酒井的儿子被发现寄托在友人处,安然无恙,关心酒井母子安危的民众才松了口气。不过媒体开始披露一连串冲击性内幕新闻,让民众惊愕失措。先传出高相交代妻子也参与吸毒,接着在酒井居住的高级住宅内搜出微量兴奋剂和大批吸管,DNA检验证明吸食者为酒井本人无疑,警视厅便在7日对酒井发出通缉。抵此舆论大哗,酒井的失踪原来是一场逃跑闹剧。吸食兴奋剂后三到六天尿液呈阳性反应,逾时重归阴性,尿检便无从检测,原来酒井失踪是为了赢得时间。果然8日早晨,酒井通过律师向警方自首,而其尿检结果为阴性。有专家称,既然在居所仅仅发现不足一口的微量药粉,尿检亦呈阴性,酒井应该有可能逃过一劫。短短一周间,故事情节如此跌宕起伏,让观众如坐“过山车”一般,体验了酒井出演的日剧所没有的“暴起暴落”。
超级偶像
1985年酒井14岁时,被老牌娱乐事务所“太阳音乐”相中,翌年以歌手出道,很快以一曲“Norenai-Teenage”(《不合时宜的少年》)获得“日本歌谣大赏最优秀放送音乐新人赏”。甜美清纯的长相使其在众多歌星中脱颖而出。在艺能活动之余,她还擅长漫画,在漫画杂志连载自己成星的过程。她自成一格的少女“话语”,如“itadaki mammoth”(超级领受)、“yup⁃pi”(好)、“ure⁃pi”(快乐)等,被冠以“Nori⁃pi”(法子的语言)之名,长时间在少女间流行。作为歌手,她从1987年出版专辑Fantasia(《幻想曲》)以来,到2007年的My Moments Best(《我的最佳时光》),先后出版36张专辑。从1986年的《春风一番》到2007年的《丸子小不点》,她一共出演了19部电视连续剧,还出演过10余部电影。此外,她被Lion、Circle K连锁业、东芝、日产、邮政省、日清食品、中部电力、松下、花王、丰田等一流公私机构和企业聘为广告代言,活跃于各类媒体。
1990年代,酒井出演的日剧进军中国市场,所到之处,备受欢迎。她趁势录制中文歌曲专辑,在港台地区举办个唱会,一度在华语娱乐界掀起旋风,成为华人世界最为出名的日星之一。至今在中国各地,几乎无人不知酒井其名。
酒井出道20余年来,从青春少女到少妇人母,在娱乐界树起了一座清纯玉女的超级国民偶像,大众媒体对其情有独钟。
砂器宿命
酒井法子在福冈出生,父亲为暴力团山口组成员,有报道说结过四次婚。法子的母亲为再婚,在法子2岁时,不堪丈夫频繁的家庭内暴力而离婚。法子在入学前过继给亲戚做养女,六年后才返回酒井家。她在中学年代曾经违规抽烟,作为“问题少女”接受过学校的“生活指导”。其后她父亲贩毒时触犯帮规,被山口组“破门”(开除),去了继母智子的老家山梨县改营金融业谋生,1989年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最近有报道指称他是因为欠债累累而自我了断。可以想见,酒井在14岁出道之前的生活充满艰辛。她异母弟酒井健也是山口组成员,并先她一个月以使用兴奋剂和恫吓两罪被拘捕。姐弟俩受到家庭负面影响显而易见。
有的论客在酒井出事之后强调其“血筋”(犯罪家庭)的渊源,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不过她出道之后,努力从其饰演的善良角色中汲取正面营养,更由于为许多大企业做广告代言,或者出于自觉或者出于被迫,逐渐将自己形塑成完美的社会模范,以符合广泛的社会期待。在这方面,她比同样出身少女歌手的挚友,同为社会名流的工藤静香(木村拓哉夫人)和森高千里(江口洋介夫人)更为出色。她在饰演《星之金货》的聋哑女一角时,经历千辛万苦学会手语,而且此后频繁出入慈善活动,为弱势群体募捐谋福利,备受社会赞赏。
少女出道的酒井没有完成学业,很难想象她如何得以构筑以知识和教养为基础的坚定人格,加上从复杂的家庭背景跨入更为复杂、有“染缸”之称的娱乐界,虽然她成功地建立起自己“亭亭玉立”的风荷般的社会形象,惜乎终于不免出淤泥而染浊秽,证明只是一具砂器,经不住风吹雨淋。
淤泥土壤
酒井本人以及媒体构筑的“清纯玉女”形象,在其逃亡、自首和被捕闹剧后,轰然倒塌,媒体开始寻绎其因果轨迹。至今很多人依然把她走入歧途归因于“遇人不淑”,归咎于其丈夫高相祐一,其实并不尽然。酒井形象的塑造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所主演的三部连续剧:《同一屋檐下》及其续集,和《圣者的行进》,其编剧为号称20世纪90年代“收视率之王”的剧作家兼诗人野岛伸司。酒井和野岛的合作,也开始了他们之间长达四年的黄金拍拖。当1998年酒井手持滑雪器具店小开高相祐一的相片宣布婚期时,最为落寞的一定是野岛,在他稍后的剧作《世纪末之诗》里,竹野内丰饰演的主角野亚,其新娘在婚礼上和人私奔了,很多人附会这就是剧作家当时心情的宣泄。这大概是酒井“野性”的首次大发挥。
高相当然是个华而不实、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有本领先让“国民偶像”在怀孕后宣布结婚,而在婚姻实际搁浅时,又以毒品套牢妻子,让她无法以离婚抽身。不过他也只有这丁点儿“黔驴”式贱招,据说婚姻十年,他没向家庭贡献过1毛钱。在被警察盘问时,他第一时间叫唤妻子前来顶挡应付,而在被捕后又很快供出妻子参与吸毒,毫无“大男人”的担当,如名导北野武就公然痛斥其行为,表示不齿。
和丈夫的“草食”型懦弱性格相对照,酒井却处处闪现其彪悍的“肉食”型“野性”。丈夫一通电话,她立马赶到现场救驾,魄力非凡地和警察斡旋两个多小时。在警察从高相的衬裤里搜出兴奋剂时,酒井还强词夺理辩解道:“裤衩里放的是壮阳剂,他那里疲软,需要敷贴着行走。”当她干净利索地摆脱警察的“纠缠”后,毅然决然实施“逃跑”计划,而在闹剧无以为继时,她断然收场,不拖泥带水,歹戏拖棚,至今不闻她咬出任何关系人来,颇有“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豪气。不少论客对她的“胆力”印象深刻,其中有一位还把她和岩下志麻饰演的《极道之妻》里的“大姐大”相提并论,这位黑道大姐作派果敢凌厉,让道上兄弟对她唯唯诺诺,唯命是从。酒井的性格,确实比她所饰演的单纯角色复杂多了。
高处不胜寒
酒井丈夫高相从父亲手里继承了一爿出名的体育用品店,为了赶时髦,将其改装成咖啡吧,可惜缺乏经营才干,终于无法维持,在2006年闭店。出于经济上的压力,酒井产后10个月便返回现役,幸好她的事业不受结婚生子影响,而且迅速从青春偶像过渡到贤妻良母形象,活跃于演艺界和广告界。她在收入上和高相对比悬殊,形成了名流夫妇之间所谓的“格差婚”,让几乎一文不名的高相自暴自弃,夫妇关系豹变。在酒井全力赚钱养家的同时,高相却加速寻找刺激,以女人和毒品“浇愁”,排解自己的“不遇”。
这位缺乏进取精神的花花公子,连找外遇对象都吃“窝边草”,硬把酒井的闺中女友发展成了“爱人”。为了维持自己 “国民偶像” 的形象,酒井一直隐忍,甚而容忍“爱人”加入自己的家庭生活,让高相享受现代“齐人之福”,发展到一同出游、一同寝息的不可思议程度,连在逃跑时也将儿子托付丈夫的“爱人”临时照顾。
酒井生子后一直注意营造自己“教育妈妈”的形象,非常注重儿子的“精英式”教育。她与姐妹淘工藤静香和森高千里相约,将三人的同龄儿女共同送入东京的一家顶尖私立小学接受教育。然而,四年前酒井的儿子未能如愿入学,让酒井在“peer pressure”(伙伴压力)之下,深感挫折和沮丧。知情者认为儿子教育的失败给酒井失败的婚姻雪上添霜,让她坠入失望的深渊。据说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她开始接受丈夫提供的毒品舒压。当坠入依赖毒品的另一深渊后,她就再也无法离开分居的丈夫,她的毒品供应者了。据被捕的高相交代,携子7月22日去鹿儿岛观看日全食时,他们夫妇还共同吸食兴奋剂,而他被捕当天正是去涩谷嗑药,被警察搜到的那一份,莫非是为酒井准备的?
一代天使,竟然堕落毒品的深渊,让人扼腕痛惜。不知堕泥的天使如今做何感慨?许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吧。
原载:2009年8月26日 上海《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