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战争的形态

传统战争的形态

不论古今,战争皆有多种形态。传统部落社会也会运用现代国家的基本战争策略。(当然,部落不可能打空战,而海战也需要特别的战船,直到公元前3000年国家政府出现之后,才有海战的历史记录。)最常见的一种策略就是正面对战,也就是交战双方各自集结庞大的人马正面交锋。我们一想到现代国家战争,就会立即联想到这种策略,最有名的例子如伏尔加格勒会战、葛底斯堡战役与滑铁卢战役。除了战争规模和武器有别,这类战争其实和前一章所述达尼族在1961年6月7日、8月2日和8月6日的战争很类似。

另一种常见的战争策略是突袭。一小群战士侵入敌人领土,在夜色或地形的掩护下悄悄前进,趁机偷袭、攻击,暗杀几个敌人或破坏其居所、设施之后随即撤退,无意歼灭全部的敌军或是永久占领他们的土地。这或许是传统战争最常见的类型,而且有许多记录,如努尔人偷袭丁卡族,雅诺马莫印第安人互相偷袭。前一章所述达尼族在1961年5月10日、5月26日、5月29日、6月8日、6月15日、7月5日、7月28日发生的战事都是偷袭。现代国家战争也有大量步兵、战舰或飞机的突袭行动。

与突袭类似的军事行动——埋伏,在传统战争中也很常见。入侵者选择躲在一处,待敌人过来时,出其不意,予以痛击。如前述达尼族在1961年4月27日、5月10日、6月4日、6月10日、7月12日和7月28日发生的战事。埋伏也是现代战争常用的策略,一方通过雷达或破解敌军密码侦测出敌人的行动,在敌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埋伏、狙击。

传统部落也会摆设鸿门宴,设局谋杀敌人,如雅诺马莫印第安人和新几内亚的部落都曾邀请邻近的部落来参加宴会,等客人放下武器、大吃大喝,再痛下毒手。现代人也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雅诺马莫人在听过这样的事件后仍会落入死亡陷阱。也许是因为传统部落常常一起饮宴进而结盟,加上主人热情邀约,客人很少产生怀疑。现代国家政府极少使用这种手段,唯一的例子是南非布尔人(Boer)的首领皮特·雷蒂夫率领100个族人在1838年2月6日接受祖鲁(Zulu)国王丁冈的邀请,前去赴宴。这些布尔人进入国王的帐篷后,即全数遭到屠杀。然而这个事件可算作例外,因为祖鲁人是南非原住民班图人的一支。19世纪初,原始社会瓦解,部落联盟兴起,出现了近百个酋邦,战乱不断,后来才统一并建立了祖鲁王国。

现代国家倾向通过外交促成自己的利益,而不会利用如此无耻的欺骗手段。即使希特勒和日本要对苏联和美国发动攻击,也会公开宣战。但现代国家对待叛徒则另当别论。如法国将军夏尔·勒克莱尔曾在1802年6月7日邀请在海地建立独立政权的领导人杜桑-卢维杜尔前来参加宴会,却趁机将他逮捕,关进监狱,翌年卢维杜尔死于狱中。在现代国家,帮派分子、毒枭、恐怖集团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杀害叛徒。

另一种仅见于传统社会的战争类型是和平聚会时擦枪走火,在不可收拾之下演变成战争。这比请君入瓮的鸿门宴更为常见,如邻近的两个部族因为祭典共聚一堂,完全没有厮杀的企图,然而在双方的阵营中,也许某两个人有宿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终于克制不了,开始动手,以致双方亲戚也加入战局。我有一个美国朋友曾受邀参加法尤族的聚会。在场几十个人中,有几个人不时口出恶言,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还用斧头猛敲地面,甚至一度斧头相向。传统社会的人平时很少碰面,偶尔在祭典时相遇,如碰到仇家就常会发生这种流血冲突事件。

个人恩怨演变成战争的事件在现代国家非常罕见,但也有实例,如1969年6—7月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的“足球战争”。萨尔瓦多经济比较发达、人口众多,因此地狭人稠,耕地不足,很多萨尔瓦多人为了工作机会移民洪都拉斯。但他们因为赖以为生的土地后来被洪都拉斯政府没收,只好返回萨尔瓦多,这引发了政治与社会动乱。1969年,萨尔瓦多与洪都拉斯为了争夺1970年世界杯足球赛的参赛资格,以三局两胜的方式决定赢家。6月8日,第一场足球赛在洪都拉斯举行,东道主队以1∶0获胜,但洪都拉斯球迷殴打萨尔瓦多球迷引起骚乱。6月15日,第二场足球赛在萨尔瓦多举行,东道主萨尔瓦多以3∶0重创洪都拉斯,而萨尔瓦多球迷更加暴力,不仅殴打对方,还侮辱洪都拉斯国旗和国歌。6月27日,萨尔瓦多在墨西哥市的延长赛中以3∶2险胜洪都拉斯,两国即宣告断交。7月14日,萨尔瓦多军队入侵洪都拉斯,并出动空军轰炸。这场足球战争历时100个小时,2000余人丧生,是世界杯足球史上最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