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预期的食物短缺
部落如果猎捕食物,每天的斩获都不尽相同。植物不会移动,因此采集的量可以预期,但动物会四处跑,所以猎人可能忙了一整天,最后还是空手而回。为了解决食物来源不稳定的问题,几乎所有的狩猎-采集者都过着游群生活。游群里的多个猎人分头去打猎,回来再一起共享。理查德·李就曾描述了他在非洲卡拉哈迪沙漠的见闻。虽然他记录的是昆族,但也适用于各个大陆、各种环境中的狩猎-采集者。他写道:“食物从来不是一个家庭可独自享用的,必须和游群里的每个人分享。每个游群可能多达30个人或更多。即使外出打猎的只是几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狩猎回来后,食物也必须和每个人均分。每个游群就是一个食物分享的单位。”很多小型畜牧和农业社会也实行这种资源共享的方式,如苏丹的努尔人。根据埃文斯-普里查德的研究,努尔人会一起分享肉、牛奶、鱼、谷物和啤酒。“虽然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食物,自己烹调,供给家中男女老少所需,也在自己家吃饭,但每家的食物都是由整个社会供应的。他们并非没有所有权的观念,只是好客,更注重分享。”
食物供给量不稳定,时多时少,对当地社会的生计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天气变得寒冷、潮湿,阿切印第安人外出打猎,不但可能空手而归,没东西可吃,也可能感冒或被冻死。雅诺马莫印第安人的主食是大蕉和刺棒棕的果实,这两种植物的产量都不稳定,有时完全没产量,有时则盛产到吃不完。努尔人的粟类作物可能因为遭逢旱灾、暴雨而歉收,或是被大象、蝗虫或织巢鸟吃光。以狩猎-采集为生的昆族人大约每4年中总有1年会突然因碰到严重旱灾而出现饥荒。特罗布里恩群岛虽然不常发生旱灾,当地的农民还是很担心。新几内亚高地上的甘薯每10年约有1年因霜害而无法生长。所罗门群岛每10年或数十年则会遭到龙卷风袭击。
于是小型社会以各种方法来因应不可预期的食物短缺,包括迁移营地、将食物储存在体内、与不同地区的人达成互助协议,或是分别在几个地方种植作物。至于居无定所的狩猎-采集者,由于他们不会被田地或园圃绑住,如果在一地面临食物短缺的窘况,只需迁移到另一个食物比较多的地方。另外,为了防止食物腐坏或被敌人劫掠,有些人会尽可能把食物吃下去,以身体作为食物的储藏所,把热量储存为体内脂肪,以免在食物短缺的时候饿死。我将在第十一章以小型社会为例解说这一点。对西方人而言,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做法,当然除了那些参加吃热狗比赛的人。
虽然暴食可使人撑过短期食物短缺,但如果饥荒长达一年,人们没有食物仍会饿死。一个长期的解决之道就是邻近社会互相帮助、互惠共享,以多余的食物援助食物短缺的邻居。任何一个地区食物产量都可能有变动。如果两地相隔一段距离,不太可能同时出现食物短缺的现象。因此,某一个社会必须和远地的社会交好,万一食物短缺,才可从另一个社会取得食物。同样,远地的社会如果面临食物不足的难关,也会向这一社会求助。
以昆族居住的卡拉哈迪沙漠为例,不管哪个月,不同地区的降水量都可能有多达10倍的差距。根据理查德·李的描述,“在这个沙漠,有一个地区可能绿意盎然,但你继续走了几个小时之后,看到的将是不毛之地”。理查德·李比较了杭济区5个地方从1966年7月到1967年6月的每月降水量,发现不同地方的全年平均降水量差异不到两倍,但在某个月,降水量最少的地方可能一滴雨也没有,最多的则可达10英寸。库梅(Cume)的年降水量最大,但在1967年5月却是5个地方中最干燥的,在1966年11月和1967年2月亦属第二干燥的。反之,卡尔克方丹年降水量最小,但在1967年3月和5月都是第二潮湿之地。因此,不管一个社会待在哪个地点,都可能在某一时间碰上干旱,面临食物短缺之苦,然而在同一时间另一个社会则可享受丰沛的雨水,因而有多余的食物。因此,这两个社会就可互相扶助,帮助彼此渡过难关。其实,昆族人正是靠这种互惠、互助的做法才能在不可预期的沙漠环境中生存。
很多传统社会尽管偶尔会发生争战,也都会互助合作,共同求生存。特罗布里恩群岛的各个村落会分配食物,以度过食物短缺的危机。阿拉斯加北部的因纽特人面临饥荒时则会到另一个地区,住在当地的亲友家。雅诺马莫印第安人的主食是桃椰子的果实和蕉树,两者常盛产到吃不完(尤其是前者)。果实过熟则会腐烂,无法储藏,必须趁成熟的时候尽量吃。因此,一地的果实如果盛产,当地的人便会邀请邻近地区的人过来一起享用,就是希望他日邻人食物有余时也能救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