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己”回指的理论研究
汉语(简单)反身代词“自己”与英语等西方语言中的反身代词在句法分布和指称等方面有很大的差别(Huang 1984;Tang 1985,1989),例如,英语反身代词只能在局部句法域内回指局部先行语,而汉语(简单)反身代词“自己”既可以回指局部句法域内的局部先行语,也可以回指局部句法域外的长距离先行语,似乎在寻求先行语时不受(管约理论A原则的)句法约束的限制。另外,“自己”在寻求先行语时表现出的“主语倾向性”(subject orientation)和“自己”长距离回指的“阻隔效应”(block effect)使得“自己”的约束问题成了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难题(胡建华,1998)。
“自己”回指的主语倾向性指“自己”倾向于选择某句法层面上的主语作先行语(Huang,1982;Mohanan,1982)的语言现象,而英语反身代词在选择回指语时不受先行语句法位置的影响。例如,在英语句子例[2.1]中,反身代词“herself”指代宾语“Mary”,而在其汉语对等句例[2.2]中,反身代词“自己”倾向于指代主语“约翰”。又如在例句[2.3]中,反身代词“自己”倾向于回指主语“老李”。徐烈炯(1992)认为,主语倾向性既不绝对,也不是本质性的,在大多数汉语常用句型中都有反例。在汉语的“把”字句和“被”字句中,介词宾语就经常担当“自己”的先行语。例如,在例句[2.4]和[2.5]中,反身代词“自己”的回指语分别是介词宾语“我们”和“小李”。
[2.1] John gave Mary a picture of herself.
[2.2] 约翰送给玛丽一张自己的照片。
[2.3] 老李不愿意同小王谈自己。
[2.4] 他一直被我们当作自己的榜样。
[2.5] 小张把小李关在了自己的屋里。
“自己”长距离回指的阻断效应是指:只有当介于“自己”和长距离先行语之间的(从句)主语与长距离先行语在人称特征上一致时,长距离回指才能发生,否则,如果介于两者之间的(从句)主语在人称特征上与长距离先行语不一致,“自己”长距离回指便被阻断(Y.H.Huang,1984;Tang,1985,1989)。如例句[2.6],大主语“我”不能成为“自己”的先行词,因为“我”与局部主语“你”在人称上不一致。相反的例子如[2.7],大主语“张三”可以成为“自己”的先行词,因为“张三”与小主语“李四”在人称上一致。除了以上的例子,也有研究发现,介入“自己”和长距离先行语之间的具有不同人称特征的次统治名词短语(Huang & Tang,1991)以及直接宾语和间接格(Xue,Pollard, & Sag,1994)也可导致阻断效应。潘海华(1997,2001)在大规模语料分析的基础上指出,阻隔效应具有非对称性,即第一/第二人称主语可以阻断第三人称主语对“自己”的长距离约束,但是第三人称主语未必能阻断第一/第二人称主语。他进一步限定了阻隔效应发生的情况,他认为只有当长距离先行词和“自己”之间插入的主语是第一、第二人称代词时,会阻隔长距离回指,而且,这些插入的代词不仅仅作为主语,它们在执行其他的语法功能时,也会产生阻隔效应。
[2.6] 我觉得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I think you have no confidence in yourself/∗me.
[2.7] 张三知道李四对自己没信心。
Zhangsan knows that Lisi has no confidence in him/himself.
(潘海华,2001)
值得注意的是,在“自己”回指中,无论是主语倾向性还是阻隔效应,大都发生在无语境的条件下,对二者的研究也都是在无语境的条件下进行的。关于有语境条件下“自己”回指的主语倾向性和阻隔效应需要进一步研究。特殊的汉语“自己”回指现象引起了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关于什么因素决定“自己”回指这一问题一直存在着理论争论。早期主要有相对立的两种“自己”回指的理论解释模式,即“句法学派”和“非句法学派”(Hu,1998)。其理论争论的焦点主要在于“自己”回指能否完全脱离句法因素,尤其是管辖约束理论(Norm Chomsky,1981,1986)A原则的限制。后期有学者提出,综合解释模式(包括句法、语义、语用、语篇等因素)才能解决“自己”回指问题(Pollard & Xue,1998,2001;胡建华 & 潘海华,2002;Koornneef,2008)。本章将回顾“自己”回指的理论研究,并总结不同理论模式的特点和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