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 形态意识对中介变量的影响
如图5-12所示，形态意识对阅读能力的贡献是通过三条分别以单词识别、词汇广度和语法知识为中介的路径得以实现的。在本节中，笔者将重点关注形态意识对这三个中介变量的作用，至于这三个中介变量与阅读能力的关系，因为在本研究中被细化为对阅读流利性和理解准确性的影响，所以详细的讨论将在5.6.4节和5.6.5节中展开。此外，词汇深度在形态意识与阅读能力关系中的中介效应虽然不具有显著意义，但是形态意识与它关系密切（r＝0.755，p＜0.001）。因此，笔者也将从两个方面讨论词汇深度：一个是其中介效应的不显著，另一个是形态意识对它的贡献。
5.6.3.1 单词识别的中介作用
形态意识有助于快速、准确的单词识别，尤其是多语素单词的识别，这一点在前人的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支持（见2.3.1节）。但是，前人研究中的单词识别基本上都以单词朗读的流利性或准确率为指标，而在本研究中，单词识别被界定为单词默读流利性。笔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以汉语为母语的EFL学习者在单词识别的过程中不像英语母语者那样依赖语音信息。3.2.2节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从这一点上讲，目前与本研究具有可比性的是Kieffer和Box（2013）以及Lesaux（2012b）的研究。他们在考察形态意识与阅读理解的关系时，把单词默读流利性而不是单词朗读流利性设置成了中介变量之一，结果表明从形态意识到单词默读流利性这条路径具有显著意义（在Kieffer和Box中，β＝0.51，p＜0.001；在Kieffer和Lesaux中，β＝0.574，p＜0.001）。这与本研究的结果（β＝0.496，p＜0.001）一致。
形态意识之所以有助于单词默读的流利性，这与英语的拼写有关。英语是一种意音文字，单词的拼写既受限于音位规则，又要表征形态信息，当两者冲突时，常以后者为重。因此，以下三种情况在英语中常见：用不同的拼写形式区分相同发音的不同语素，例如whether和weather；用相同的拼写表征具有多个发音形式的一个语素，例如washed、cleaned和painted中的-ed；词缀的附加导致基词的发音改变，但是基词的拼写形式在派生词中保持不变，例如similarity中的similar和electricity中的electric。在第三种情况中，派生词的拼写透明，语音不透明，这极大地增加了正确语音解码的难度，但正是因为基词的拼写形式没有变化，才使得派生词的形态结构一目了然，从而为派生词的识别提供了便利。
在本研究中，单词识别测试采用TOSWRF的任务形式，测试词全部是派生词（见4.3.2.2节）。在阅卷和与受试的交流特别是关于测试过程的回顾性交流中，形态意识对单词识别的帮助作用得到了印证。譬如，在第一个单词串中，...trialdaily...经常被错误地划分成一个单词。一方面，这是因为单词识别测试的测试词普遍都是词长较长的单词，平均由8.34个字母构成，受其影响，受试会习惯性地在大约八九个字母之后的位置寻找单词的边界；另一方面，与-al相比，-ly更常见，受试对它更熟悉，所以很容易忽略-al而只在-ly后加入空格。同样，...organistequalize...的错误率高，一方面是因为organist是低频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受试对-ist不熟悉。这说明词缀的辨识能力有利于受试快速、准确地判断单词与单词的边界，高效地把连在一起的、成串的单词分离开来。再譬如，几名受试不约而同地谈道：他们以前没有见过wonderment这个单词，但在遇到...wondermentclosure...时，他们首先认出了wonder，然后又很快地意识到其后的ment应该是wonder的后缀，因为ment与closure...“不搭”。由此可见，受试在识别一些派生词（例如透明词）时运用到了词缀知识。此外，对单词形态结构的辨识，即对单词中基词和词缀的辨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单词识别的能力。例如，在基词辨识任务中，许多受试把impairment中的pairment当作基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单词识别测试中把...dismissalimpairment...划分成...dismissalim和pairment...。
在构建模型图5-8和5-12的过程中，笔者释放了两组变量，其中一组是形态意识的关系维度与单词识别，如图中r1与e10的相关路径所示。上面的论述为这条路径的增设提供了依据，说明形态意识关系维度和单词识别的测试成绩在其反映的构念上有重合之处。同时，这条路径的存在表明，形态意识对单词识别的影响主要是形态意识的关系维度在起作用。
在理论上，根据Perfetti和Hart（2001）的词汇质量假说（lexical quality hypothesis），单词的心理表征质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阅读能力的个体差异。表征的质量高是指单词的语音、拼写、形态、语义和句法等各项信息完整并且相互之间紧密联结；如果信息有缺失，或者联结不全面，那么单词的识别就会遇到障碍。形态意识强，派生词构成语素的表征与派生词的表征之间就有紧密的联结，就能促进单词识别的效能。
5.6.3.2 词汇广度的中介作用和词汇深度中介作用的缺失
在2.3.2节中，笔者对形态意识与词汇知识关系方面的实证研究和理论论述进行了简要的回顾和分析。与这些研究和论述一致，本研究的结果是形态意识对学习者词汇量的增长有极大的促进作用。略有不同的是，形态意识与词汇广度在本研究中表现出了比在前人研究中更加密切的关系，两者的相关系数高达0.917。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5.6.2节中已经予以解释，在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因为基于单词形态结构的词汇推理是词汇广度的一个方面（见3.2.3节），所以形态意识与词汇广度在构念上有重合之处。
与词汇广度不同，词汇深度不是形态意识影响阅读能力的中介之一。这一方面是因为词汇深度与词汇广度的关系过于密切（r＝0.811，p＜0.001），是四个假设中介变量（即单词识别、词汇广度、词汇深度和语法知识）两两关系中最为密切的一组；另一方面是因为与其他三个假设中介变量相比，词汇深度与阅读流利性的相关程度（r＝0.469，p＜0.001）最低，与理解准确性的相关程度（r＝0.568，p＜0.001）仅高于单词识别。所以，如图5-4和5-6所示，在控制单词识别、词汇广度和语法知识之后，词汇深度不能显著地影响阅读流利性和理解准确性。换而言之，在形态意识与阅读能力的关系中，单词识别、词汇广度和语法知识的中介效应，特别是词汇广度的中介效应，含盖了词汇深度的中介效应。
但是，就形态意识与词汇深度的关系而言，前者显著影响后者（β＝0.754，p＜0.001）。在本研究中，用于量化词汇深度的WAF，考察词汇知识的两个重要方面——意义和搭配。从本质上讲，WAF评估的不仅仅是关于目标词的知识，更重要的是目标词和关联词在学习者大脑中的联结网络（Read，1993）。以日本英语学习者为对象的研究发现，词缀知识不仅与词汇广度相关（Mochizuki & Aizawa，2000），而且有助于单词联想能力的提高（Schmitt & Meara，1997）。这里的单词联想能力与WAF对词汇深度的定义异曲同工。
5.6.3.3 语法知识的中介作用
在已有的形态意识研究中，同时涉及语法知识（或者句法意识）的很少。Guo等（2011）考察了词汇知识在形态意识和句法意识与阅读理解关系中的中介作用。但遗憾的是，她们在理论上没有区分屈折、派生和复合三种不同的形态意识，而根据她们对研究工具的描述，形态意识测试的题目分为三类，分别测试学习者对名词的复数、动词的词性变化（conjugation）以及形容词的比较级和最高级的习得，由此可见她们所谓的形态意识实际上是屈折形态意识。因为本研究关注的是派生形态意识，所以Guo等的研究结果与本研究缺乏可比性。
对本研究有启发和参考价值的是Jeon（2012）、Zhang和Koda（2013）以及卢敏和张慧（2015）的研究。在Jeon的研究中，语法知识一方面与形态意识中度相关（r＝0.585，p＜0.01），另一方面与阅读流利性和阅读理解中度相关，相关系数分别是0.535和0.589。但因为她关注的是其他问题，所以没有进一步探究语法知识在形态意识与阅读能力关系中的作用。在Zhang和Koda的研究中，形态意识被分为基础和高级两个层面，语法知识与这两个层面以及阅读理解都显著相关；并且在非言语智力、语法知识和词汇知识之后进入多元回归方程，形态意识仍然能够预测阅读理解4.2%的方差。在卢敏和张慧的研究中，句法意识与形态意识和阅读理解的相关系数分别是0.517和0.642；并且在词汇知识和句法意识之后进行多元回归模型，形态意识能够解释阅读理解2.5%的方差。由此可见，句法意识在Zhang和Koda以及卢敏和张慧的研究中是控制变量。
因此，与已有的研究相比，本研究的一个创新之处在于把语法知识设置为了形态意识影响阅读能力的一个中介变量。结果，实证数据不仅支持了笔者的假设，而且进一步显示，语法知识的中介效应（0.288）与另外两个中介变量（即单词识别和词汇广度）相比，只是略小于词汇广度（0.334），但是远大于单词识别（0.176）。
在构建模型图5-8和5-12的过程中，笔者释放了两组变量，其中一组是形态意识的句法维度与语法知识，如图中e4与e13的共变路径所示。这一方面说明形态意识的关系维度与语法知识在构念上有重合之处，另一方面说明形态意识对语法知识的贡献主要是形态意识的句法维度在起作用。在第二章的文献综述和第三章的概念框架中笔者指出，形态意识的句法维度指学习者能够根据单词中的词缀判断单词所属的词类。一个单词属于哪个词类，或者说一个单词的词性是什么，与它在句子中的功能和充当什么成分紧密联系。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词缀标识单词词类的功能既是形态知识的内容也是语法知识的内容。如表5-2所示，形态意识句法维度与语法知识的测试成绩高度相关（r＝0.71，p＜0.001）。
可以用两个例子来说明语法知识的中介作用。第一个例子来自Nagy（2007），第二个来自Tyler和Nagy（1990）。
例1：a）Observant investigators proceed carefully.
b)They observe investigators'procedure carefully.
例2：a）Mary was afraid that a general indecision about the use of nuclear weapons might be a threat to national security.
b)Mary was afraid that a general indecisive about the use of nuclear weapons might be a threat to national security.
显然，理解这几个句子需要我们利用语法知识分析它们的句法结构；而对observant、procedure、indecision和indecisive的形态分析尤其是词缀句法功能的辨识，是我们快速、准确完成句法分析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