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内外的风景

三、火车内外的风景

沪杭铁路沿线的优美风景给谷崎润一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小说《西湖之月》中作者对沪杭铁路沿线的风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39]:

火车开到松江铁桥时,我从车窗向外探望,但见河水如琅玕一般绿莹莹地澄澈清冽。来到中国以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河水。以浑浊著称的黄河自不必说了,其他如白河也好长江也好,在中国称为河的河水都如污水沟般的混浊。南方苏州的运河虽不至于此,但与这松江的水无法相比。以前曾坐火车遥经朝鲜,那一带的河水亦都相当清冽,松江与朝鲜的河水相比也不会逊色吧。总之,中国的南北之间,从河水的情形来看就已有如此的差异了。苏州的河水比南京的清澈,杭州的水又比苏州的清澈,是不是越往南行,中国就渐渐的越来越美?现在展现在窗外的富饶的田园风光,与直隶河南一带的萧瑟荒凉的原野风物相比,就有天壤之别。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绿色的桑田、桃林、杨柳的行道树,其间还点缀着几处水塘,有数十鸭子在悠然戏水。不一会儿又出现了大片的芒穗在阳光下熠熠闪亮的丘陵。在丘陵的后面不时出现耸立的高塔,蜿蜒连绵的城墙上那古色苍然的砖墙。饱尝着这样的景色,又在每个停车站望着上上下下的美丽女子的衣色鬓影,我的思绪恍然如入杨铁崖、高青邱和王渔洋的诗境中去了。

通过上面的景色描写可以看出,谷崎润一郎十分欣赏中国江南的风光,尤其是由衷感叹江南河水的澄澈清冽,并由此满怀憧憬地畅想,中国越往南行就越美丽。窗外连绵不绝的田园风光和美丽的江南女子甚至将谷崎润一郎引入诗境。此外,谷崎润一郎在1920年发表的小说《鲛人》中对沪杭铁路沿线的风景也有美好的回忆[40]:

南的脑海中,随着这股味道,昔日从上海坐火车到杭州旅行时看到的沿途风光变成了一个幻影,鲜明地浮现出来。他和父亲在一等车厢的靠窗位置相对而坐,而车厢里除了他们俩,都是穿着亮闪闪的黑缎子衣服的中国绅士,都抽着高档的香烟。父亲也抽着高级烟。坐满人的车厢里,和遥远的地平线尽头的春日早晨的山色一样苍白的烟雾,仿佛滴向水中的墨汁一般沉重地缓缓地流淌着,原本淡淡的轻娆的甜香,也逐渐变得浓烈,悄悄地袭来。……而南在那个甜美的日子里所拥有的梦一般的心境,被这股味道催得更加如梦如幻,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虽然是秋天,但天气像现在的日本一样暖和,窗外是一片晴睛朗朗的蓝天,翡翠色清澈透明的河流和池塘都满心喜悦的闪闪发光,而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散发着幸福的光彩的田园的绿色,和杨柳的枝条、鹅群、丘陵、城郭、寺院的塔——这一切都仿佛连绵不断的祭礼的音乐一般华丽地展开,火车就在这江苏省的沃野中奔驰,而且无论开到哪里,那丰饶的田园景色永远也没有个尽头。

对比小说《西湖之月》和《鲛人》中关于沪杭铁路沿线风景的描写,可以发现大体吻合。都描写了清澈的河流、水塘、连绵不绝的田园、鸭群鹅群、杨柳、丘陵等景物,这应该就是谷崎润一郎乘坐去杭州的特别快车上看到的铁路沿线风景。另外需要说明的是,1918年谷崎润一郎来中国旅行时,上海、松江地区尚归属江苏省管辖。小说《鲛人》中还简单描写了车厢内的情景,提到了穿着黑缎子衣服的中国绅士、众人抽着高档的香烟。在小说《西湖之月》中作者也描写过一个体型肥硕、身着黑缎子衣服、用象牙烟嘴吸着“西敏寺”牌香烟[41]的商人。除此之外,作者对车厢内的各色人物及其行为都进行了细致的描写。其中有消瘦的中年男子和吸着水烟的夫人、抱着幼儿的十八九岁少女、用人造菊花逗小孩玩的十五六岁女孩、穿着淡青瓷色上衣的美丽女子、织毛线物的太太、车厢中四五个赌牌的男子,等等。作者特别描写了车内乘客的衣着穿戴。“这一带二等车内的乘客都穿戴得相当体面,这在北方唯有一等车内才能见到。”[42]“我刚才踏进这一车厢时,首先感到的也是乘客的衣着非常的缤纷多彩,犹如日本四月时的温暖阳光,照耀着窗外广袤的江苏的沃野。”[43]作者还重点描写了一位年轻女子的衣着:“其服饰也令人甚为惬意,在一片浓艳鲜丽的衣饰中,唯有这一女子潇洒地穿着淡青瓷色的上衣和白缎子的鞋子,犹如在金鱼中夹杂着一尾颜色不同的绯鲤,给人一种清新宜人的感觉。”[44]这位身着淡青瓷色上衣的美丽女子可以说是《西湖之月》中的女主人。《西湖之月》初次发表时原题为《青瓷色的女子》,但是可能后来作者发觉小说有点“跑偏”,实际上重点描写了火车内外的风景和西湖的风景,青瓷色的女子成了陪衬,因此后来改题为《西湖之月》。诚然,谷崎润一郎也描写了一些车厢内的不文明行为,如随地吐痰、吸烟、赌博等等,但是这些显然没有影响其愉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