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自由概念

在考察“自由”概念的定义中，斯金纳并不赞同伯林对消极自由的描述，他针对伯林的“自由”解释进行了批评，并提出了自己的新的理解。伯林的基本主张是自由的在场必定总是干涉的缺席，在斯金纳看来，这种表述方式使我们强烈地联想起霍布斯在1651年的《利维坦》中对自由的分析，他把自由定义为不受阻碍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斯金纳认为这应该是对不干涉自由理论的最早的明确表达。霍布斯的这种自由观被大卫·休谟（David Hume）、杰里米·边沁和约翰·斯图亚特·密尔等功利主义者更为严密地继承下来，并且成为垄断当今政治思想领域的自由概念。按照斯金纳的观点，这种目前盛行的消极“自由”概念实际上忽视和抹杀了与此敌对的和形成鲜明对照的另一种消极自由理论，这就是斯金纳向我们展示的“第三种自由概念”。

在关于政治自由的探讨中，斯金纳挖掘出另一种思考自由的传统——古典共和主义传统。在斯金纳看来，这一传统在很大程度上源自罗马的道德哲学家，尤其是诸如李维（Livy）、萨卢斯特（Sallust）以及最重要的——西塞罗（Cicero）等作家，他们对注定要灭亡的罗马共和国充满了无限的敬仰和不舍。在现代政治理论中，这一传统首先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得以传承，它被用来捍卫城市共和国的传统自由，反对日益兴起的君主专制和教会的世俗权力。在这一时期，许多理论家都向往和支持共和主义，其中最伟大的莫过于著述《李维史论》一书的马基雅维里。后来，受到马基雅维里的影响，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詹姆斯·哈林顿（James Harrington）、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和其他一些共和主义者，对这一传统进行了类似的辩护，以此挑战斯图亚特王朝的专制统治。然而，这种共和主义理想在政治斗争中最终遭遇失败，另类的消极自由理论随之被淹没，斯金纳认为有必要将它重新呈现在我们面前，这对于我们理解“自由”的内涵至关重要。

需要说明的是，在《自由主义之前的自由》一书中，斯金纳用新罗马自由理论家的称呼取代了共和主义者的称呼，这主要因为在斯金纳看来，这些17世纪的作家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反君主制者，他们所拥护的自由理论成为他们思想理论中最为显著的核心内容，这远远超过了他们所提出的模糊的共和主义思想 (49) 。不仅如此，斯金纳在《政治的视界》的相关文章中甚至把马基雅维里也当作一个新罗马自由理论家来提及 (50) 。因而，我们可以按照斯金纳的说法，将他的“第三种自由概念”准确地称为“新罗马自由理论”，我将在这一部分中试图对这一理论加以分析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