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提倡公民兵制

斯金纳在对马基雅维里的研究中，认识到马基雅维里始终如一地强调创建一支由自己的公民组成的军队，在保卫国家自由、安全以及推行政府事务方面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斯金纳认定马基雅维里持有这种观点是有据可寻的，这在马基雅维里的政治著作和政治行动中得以充分体现。

斯金纳在解释他的这种看法时，首先提到马基雅维里在《君主论》中对军事事务的讨论，“他的首要和基本观点是‘一切国家的主要基础’是‘完备的法律和精良的军队’。而且，精良的军队甚至比完备的法律更加重要，因为‘军队不精良就不可能有完备的法律’，而有了精良的军队，‘就必定能使法律完备’” (39) ，“而且他以他特有的夸张手法概括他的忠告，他坚持认为君主‘除了战争、战争的组织和战争的纪律以外，不应该有其他目标或想法，也不应该具备任何其他技能’” (40) 。

马基雅维里进而讨论了一个相关的话题，他指出军队的建制基本上分为两种类型，即雇佣兵制和公民兵制。在当时的意大利普遍采用的是雇佣兵制，而马基雅维里对它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他之所以反对雇佣兵制，是因为在他看来，使用雇佣兵耗费巨大军饷，而且所有的雇佣兵都“是无用和危险的”，他们是“不统一的，野心勃勃的，没有纪律的和不忠诚的”，“一旦你受到进攻的时候”，他们就能毁掉你 (41) 。马基雅维里认为，所有这些弊端已经被当时意大利的毁灭所证实，意大利遭受法国和西班牙等国的不断侵扰和劫掠，正是当初依赖雇佣兵的做法造成的严重后果。马基雅维里明确指出，如果君主依靠雇佣兵来保卫他的国家，他就永远得不到稳定和安全。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君主们惯常使用雇佣军来保护自己，但是雇佣军往往缺乏animo（勇敢）。因此，他告诫聪明的君主应该拒绝这样的军队，培植自己的军队，组建自己的武装。

按照斯金纳的说法，马基雅维里“提出了与他之前的人文主义者的见解一致的对策，即每一位君主必须致力于建立一支公民组成的民兵队伍，而且必须‘由他本人亲自指挥和统帅他的军队’” (42) 。马基雅维里在《君主论》中写道，伟大的君主不仅具备出色的德行，而且还创建并依靠自身的武装（公民军）。斯金纳认为，马基雅维里在1521年发表的其生前唯一出版的治国术著作《战争的艺术》中，还重复着同样的观点。马基雅维里反驳质疑公民军作用的人，极力维护“建立公民军的做法”。他当然也承认，这样的军队并非战无不胜，但他坚称，它比任何类型的武装都优越。 (43)

在斯金纳看来，马基雅维里在后来的《李维史论》中同样采取了这种观点。 “他坚持说，除了在一支民兵队伍中之外，‘既不可能唤起必不可少的邦国之爱，也不可能唤起必不可少的热情’，因而可以断定说，‘如果人们希望保持某种形式的国家’——不论是共和国还是君主国——都必须‘以它自己的臣民武装自己’。他赞扬罗马共和国的缔造者费尽心力地保证他们的军队由市民组成，从而确保人民‘自己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自由的捍卫者’。他还断然得出结论说，‘当今那些没有自己的军队用于进攻和防御的君主和现代共和国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44)

在明确表述了马基雅维里提倡建立一支公民军队之后，斯金纳对马基雅维里之所以持有这种论点作出了解释。一方面，斯金纳认为，马基雅维里在这一点上可能追随了一种古典的传统。斯金纳指出：“真正的公民必须服兵役的论点，曾经为李维（Livy）和波力比阿（Polybius）以及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所强调，并在莱昂纳多·布鲁尼（Leonardo Bruni）和他的门徒使这个论点复活之后，被佛罗伦萨的几代人文主义者继承下来。” (45) 另一方面，斯金纳又认为，马基雅维里绝不是以一种盲从的方式来追随这些权威，而更多的是出于对佛罗伦萨当时不幸遭遇的忧虑和担心 (46) 。这个城市在收复比萨的漫长战争中，一再失利。当佛罗伦萨1505年发动新的进攻时，十队雇佣兵的首领甚至在攻击开始时就立即叛变，拒绝继续作战，从而迫使佛罗伦萨可耻地放弃了对比萨的围攻。

按照斯金纳的观点，马基雅维里对建立一支公民军队的政治理想所具有的持续信仰远远不仅是简单地重复人文主义者的老生常谈，而是付诸实际行动，努力地将其变成众所公认的政治事实。雇佣军在1505年战役中背叛又无能的举动，使马基雅维里更加坚信建立一支民兵队伍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他利用他作为共和国第二大臣的地位和影响，为佛罗伦萨创建民兵队伍进行了有力的游说，而且亲自起草了一个以市民军队代替佛罗伦萨的雇佣军队的详细计划。1506年12月，大议会终于接受了马基雅维里的建议，以立法手段表示支持创建民兵。

然而，根据马基雅维里的计划从城郊居民中招募来的民兵，被证明不能胜任保卫共和国的任务。1512年，民兵派去保卫普拉多时出师不利，被向前推进的西班牙步兵毫不费力地消灭，佛罗伦萨投降。尽管如此，马基雅维里对于城市民兵的信心和热情并没有动摇和减退，这充分体现在他1521年撰写的《战争的艺术》（Art of War）一书中。对此，斯金纳分析说：“该书的整个第一卷都用来证明‘民兵的组织方法’的正确，反对那些怀疑其用途的人。当然，马基雅维里承认，这样的军队远不是战无不胜的，但他仍然坚持他们比其他类型的军队优越。他以夸张的口吻作结论说，一个聪明人绝不可能反对成立一支市民军队的想法。” (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