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金纳的马基雅维里研究

在历史上的许多伟大政治思想家中，尼科洛·马基雅维里（Niccolò Machiavelli，1469—1527年）可以说是最富争议的人物之一。多数评论者强调马基雅维里是西方现代性的开创者和奠基人，认为他的学说从根本上背离了西方古典传统，对其持批判态度。例如，列奥·施特劳斯在其专著《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一书中认为，西方从马基雅维里开始与古典政治哲学的传统发生断裂，马基雅维里是现代政治哲学的创始人。在他看来，古典政治哲学使政治从属于道德，从属于理性美德，但现代政治哲学则将美德从属于政治，仅仅作为在政治上有用的美德。由此，施特劳斯认定“马基雅维里恶名昭著，是政治思想和政治行为中邪恶的经典化身” (1) ，他把马基雅维里的学说指责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马基雅维里主义” (2) 。

斯金纳对这种观点表示质疑和反对，认为这是一种“预期的神话”，他批评说：“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马基雅维里‘是现代政治取向的奠定者’。马基雅维里使‘我们站在现代世界的入口处’。现在看来，就马基雅维里的历史重要性而言，这或许是成立的事实（尽管这似乎是以一种有点幼稚的历史因果论为前提的）。然而，这一说法经常被作为讨论马基雅维里思想中那些具有代表性的‘现代’因素的起点，甚至被用来描述‘马基雅维里政治学说的意图’。这里的危险不仅在于评论者过分热衷于‘发现’已被安排好要找到的那些‘现代’因素，而且，这样的解释可能与任何原则上合理的有关马基雅维里政治著作意图的描述有分歧” (3) 。斯金纳认为，在这种“预期的神话”中，范式决定着整个历史研究的方向，而只有抛弃这一范式本身，我们才能对历史重新作出解释 (4) 。

在史学界中，也有些学者将马基雅维里看作古典共和主义的现代复兴者和倡导者，对其持褒扬态度。例如，J.G.A.波考克在其代表作《马基雅维里的时刻》中，对马基雅维里的政治思想、英国16—17世纪的政治思想、美国18世纪的政治思想进行了系统的考察分析，揭示出马基雅维里的道德论的要素成了此后西方共和主义政治思想和政治实践的核心内容 (5) 。

斯金纳对马基雅维里的研究特别依赖波考克等人的著作，在很大程度上认同上述观点，试图把马基雅维里主要描述成为一个古典共和主义的人文主义传统的最杰出的代言人 (6) 。此外，斯金纳还集中研究马基雅维里对于他所继承并基本上继续赞同的人文主义者的主要信念所作的一系列论战性的——有时是嘲讽式的——反应，他认为这些才是马基雅维里的政治远见中最具独创性和最能激发想象力的方面 (7) 。在对马基雅维里的研究中，斯金纳将创新作为评判其思想的重要标准，这也是他在历史研究中始终贯彻的一个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