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
献给路易·勒普瓦特万[2]
没有一丝风吹进沉睡在河上的浓雾。这片雾就像堆放在水面上的一大片没有光泽的棉花。两边的河岸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消失在像山峦起伏般的雾气下面。可是天色即将放明,山丘也开始变得轮廓分明了。在它的脚下,在初露的曙光的照耀下,慢慢地现出了一座座粉刷过的房屋的大白点。几只公鸡在鸡舍里啼鸣。
那边,在隐没在大雾里的河对岸,就在拉弗雷特[3]正对面,有一种轻微的声音不时地在搅扰着风息全无的静谧天空。有时候是一阵波浪的汩汩声,就像一条小船在谨慎行驶;有时候是一下干巴巴的声音,就像船桨碰撞了船壳;有时候像有一样柔软的东西落进水里。此外,什么也没有了。
有时候,几句轻轻的话,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也许从很远的地方,也许从很近的地方;它们在这浓雾中游荡,从陆地上或是河上传来,也是那么怯生生地在河上滑过,溜过,就像那些栖息在灯心草中的野鸟,晨曦初露便启程逃遁,永远逃遁;人们有时能偶尔瞥上一眼,看到它们振翅穿越浓雾,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唤醒沿河两岸它们的弟兄。
突然,在靠近河岸、面对村子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起初不太明显,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只乘着两个男人的平底船从河面上云雾溟濛的屏障中钻出,靠到岸边的草地上。
划桨的男子站立起来,从船底提起一只装满鱼的水桶;随后他把还湿淋淋的罩形鱼网扔在肩上。他的没有划桨的伙伴说:
“把你的枪带上,我们到河岸的陡坡上去打只兔子,怎么样,马约什[4]?”
另一个人回答说:
“这正配我的胃口,等等我,我来找你。”
说完他就离开小船,把捕来的鱼藏起来。
留在平底船上的人慢吞吞地装上烟斗,点燃了火。
他名叫拉布依斯,绰号希科[5],和他的朋友、通常被人称作马约什的马约雄结成一伙,干他们那种偷偷摸摸、十分可疑的捡破烂的营生。
他们是内河航船的低级船员,总是在捡不到什么东西的月份才参加航行,其余时间他们就在巴黎的沟渠里或塞纳河里捡破烂。他们白天黑夜在河上转悠,窥伺着有什么或死或活的猎物出现;他们是水上的偷鱼者,夜晚的猎人,下水道里的搜寻者。他们有时在圣日耳曼森林里潜伏狩猎麅子;有时寻找在深水中缓缓流动的溺死者,减轻他们口袋里的负担。他们捡取在水面上漂浮的破烂衣服,顺流而下的、瓶口朝天、像醉汉般摇摇晃晃的空瓶子以及漂流的木块。拉布依斯和马约雄就这样过着平静的生活。
有时候,在将近中午时,他们徒步而行,到处闲逛。他们在岸边的某一个客栈用午餐,随后又肩并肩地往前走去。有时候一两天见不到他们的人影;接着,在某一天上午,又看见他们乘着他们那条破烂得可以当垃圾扔掉的小船到处游荡。
在茹安维尔[6],或者在诺让[7],有几个愁眉苦脸的划船者在寻找他们昨晚丢失的小船,他们的船的缆绳松开了,漂走了,大概是被偷走了;而与此同时,在二三十法里[8]以外,在瓦兹河[9]河畔,一个有产者正搓着双手在欣赏他头天晚上用五十法郎向两个男人低价买来的小船,这条小船是他们在经过时根据他的外貌,主动提出要卖给他的。
马约雄带着他的包在一块破布里的枪又出现了。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瘦高个儿,目光炯炯有神,就像那些心怀鬼胎、坐卧不安的人或是像经常被围捕的野兽一样。他的衬衣敞开,露出他长着一簇浓密的灰色胸毛的胸膛;可是他除了一抹短短的小胡子和下唇下面的一小撮硬毛以外,似乎从来没有长过别的胡须。他的两面鬓角都是秃的。
在脱下了他那顶龌龊得像油饼般的鸭舌帽以后,他的头皮看上去仿佛盖着一层雾气腾腾的绒毛,一层薄得透明的毛发,就像一只煺了毛,就要去燎净细毛的母鸡的身躯。
希科则恰恰相反,满脸通红,长着粉刺,身材矮胖,浑身是毛,就像一块藏在工兵帽里的生牛排。他总是不断地闭上左眼,好像在瞄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有人对他这种怪癖开玩笑,叫道:“睁开眼睛,拉布依斯。”他便语气平静地回答说:“别怕,我的妹妹,有机会我会睁开的。”他习惯称所有的人为“我的妹妹”,甚至包括他的捡破烂的伙伴。
他也拿起了桨;小船再一次钻进了河上静止的浓雾,可是这时候雾气在被粉红色的光线照耀的天空下正在变成乳白色。
拉布依斯问道:
“你拿的是什么铅丸,马约雄?”
马约雄回答:
“非常小的,九号的,专门对付兔子的。”
他们靠近另一边河岸,动作又慢又轻,声息全无,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条河岸属于圣日耳曼森林,是禁止枪猎兔子的界线。河岸上的树根下布满着隐藏的洞穴;清晨,那些小动物在里面欢蹦乱跳,来来去去,进进出出。
马约雄跪在前面窥伺着,枪藏在船板上。突然他抓起枪来瞄准,枪声久久地在平静的田野里回响。
拉布依斯划了两桨,碰到河岸,他的伙伴跳到岸上,捡起一只还在抽搐的灰色的小兔子。
随后小船又钻进雾中,向对岸划去,以躲避守卫。
现在他们两人仿佛在水上漫步。武器隐藏到船板下面去了,兔子藏在希科的鼓起来的衬衣里面。
过了一刻钟,拉布依斯问道:
“喂,我的妹妹,再来一只。”
马约雄回答:
“我看可以,去吧。”
小船又再次启程,迅速地顺流而下。遮盖在河面上的大雾开始消散。人们可以像透过一层薄纱似的看到岸上的树木;撕裂的雾气宛如一朵朵小云彩顺流而下。
在靠近那座岛尖在埃尔布莱前面的小岛时,他们两人减慢速度,又开始窥伺。随后,很快便打死了第二只兔子。
接着,他们继续往下游划去,一直划到去孔弗朗的中途,他们才停了下来,把船系在一棵树上,随后在船底躺下,睡着了。
拉布依斯不时抬起身子,睁开一只眼睛,往远处扫上一眼。清晨最后的雾气已经全都蒸发,夏天的大太阳正在升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光芒四射。
那儿,在河的另一侧,种着葡萄的小山坡呈半圆形。只有一幢房子耸立在山坡顶端的树丛中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可是在纤道上,有一样东西在轻轻地移动,在慢慢地靠近。那是一个牵着一头驴子的妇女。那头犟头倔脑、不肯往前走的畜生,只有在抵不住那个妇女的牵拉时,才偶尔往前伸出一条腿;它伸长脖子,耷拉着耳朵行进着,慢得使人难以预测它何时才能走出视线以外。
那个女人拖着,拉着,身子弯成两截,有时候回过身来用一根树枝抽打驴子。
拉布依斯看到她以后,说道:
“喂,马约什!”
马约什回答:
“什么事?”
“你想开开玩笑吗?”
“当然想。”
“喂,那就来吧,我的妹妹,我们可以乐一下了。”
希科拿起了船桨。
他划过河面,来到那个妇女和驴子对面时,叫道:
“喂,我的妹妹!”
女人停止拉她的驴子,向他望望。拉布依斯接着叫道:
“你这是去火车头市场吗?”
女人没有回答。希科接着说:
“喂,你这头驴子,它是在赛跑中得过奖的。用这样的速度,要把它拉到哪儿去?”
女人终于回答说:
“我到尚比乌[10]的马卡尔家去,要他把这头驴子宰了,它已经毫无用处了。”
拉布依斯回答说:
“我相信你的话。那个马卡尔,他会给你多少钱呢?”
女人用手背擦了擦前额,迟疑地回答说:
“我怎么知道?也许三法郎,也许四法郎?”
希科大声说:
“我给你一百个苏,你也不必跑这一趟了,这不少了吧。”
女人稍许思索了一会,说道:
“算数!”
两个捡破烂的上了岸。
拉布依斯抓住驴子的缰绳。马约雄感到很奇怪,问道:
“你要这老家伙干什么?”
希科这次睁开了他另一只眼睛,表示他心里非常高兴。他通红的脸乐得变了形,格格地笑着说:
“别怕,我的妹妹,我有我的主意。”
他给了那个女人一百个苏,女人坐在沟沿,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候,拉布依斯兴致勃勃地去取来了枪,递给马约雄,说:
“每人打一枪,我的老朋友;我们一起来打大猎物,我的妹妹,别靠得这么近,妈的,你这样第一枪便会送它的命。得让这种游戏的时间拖得长一些。”
他让他的伙伴站在离这个牺牲品四十步开外。驴子感到自己自由了,想去吃岸边长得很高的草,可是它已极度衰弱,四条腿已站不住,像是要倒下来了。
马约雄慢慢地向它瞄准,说:
“在耳朵里撒一点盐,注意了,希科。”
他打响了。
细小的铅丸在驴子的长耳朵上穿了很多孔,驴子急速地抖动它的耳朵,有时候一只接着一只抖,有时候两只一起抖,想去掉这种像针扎似的感觉。
两个男子弯着腰,跺着脚捧腹大笑。可那个女人生气了,冲了过来,她不愿意别人折磨她的驴子;她怒气冲冲地咕噜着提出要把一百个苏给他们。
拉布依斯威胁说要揍她,并装出捋起袖子的模样。他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吗?那就去你的吧!他要朝她的裙子里放一枪,向她表明这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的。
她走了,一面威胁他们说要去找宪兵。她离得越远,咒骂得越凶,骂声延续了很久很久。
马约雄把枪递给他的伙伴,说:
“该你了,希科。”
拉布依斯瞄准后开火了。驴子的大腿上挨了子弹,可是子弹是那么小,距离又是那么远,因此它很可能以为是被牛虻叮咬,因为它开始用它的尾巴用力驱赶,四条腿和背脊在猛烈颤动。
拉布依斯为了可以笑得更加舒畅一些,坐了下来,这时候马约雄在装弹药,他是那么高兴,看上去好像在朝枪管里打喷嚏。
他走近几步,瞄准他伙伴射击的同一个地方,又开了一枪。这一次这头畜生惊跳了一下,转过头去想尥蹶子。它终于流了一些血,这一次子弹打得很深,它感到一阵剧痛,开始在岸边逃跑,那是一种缓慢的小跑,腿一瘸一拐的。
两人冲过去紧紧追赶;马约雄跨着大步,拉布依斯步子急促,就像一般的小个子男人那样气喘吁吁地奔跑着。
可是驴子已经筋疲力尽,停下了;它失魂落魄地瞧着那两个要杀死它的人跑来。突然它伸长脑袋,开始鸣叫。
喘着粗气的拉布依斯已经拿起了枪。这次他走得很近,他没有再奔跑的兴趣了。
在驴子结束它的像呼救般的哀鸣,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喊叫以后,拉布依斯想出了一个主意,叫道:“马约什,喂,我的妹妹,你过来,我要给它吃药了。”马约雄用力拉开紧闭的驴嘴,希科把他的枪管深深插进它的喉咙,就像他要让它喝药一样;随后,他说:
“喂,我的妹妹,注意,我要灌泻药了。”
他扣动扳机。驴子后退三步,跌坐在地上,它想再次站起来,终于侧着身子挣扎了一阵,闭上了眼睛。它整个衰老而光秃秃的身子都在抽动;它的四条腿在乱踢,就像它想奔跑一般。一股鲜血从它的牙齿间流出;不多一会儿,它便不再动弹,它死了。
这两个人没有笑,这结束得太快了,他们亏本了。
马约雄问:
“那么,现在我们把它怎么办?”
拉布依斯回答说:“别怕,我的妹妹,我们把它搬到船上去,到傍晚时我们再玩。”
于是他们便去找他们的船。驴子的尸体横在船底,上面盖着刚拔下来的青草;这两个流浪汉躺在上面,又睡着了。
快到中午时,拉布依斯从他们被虫蚀的、泥泞的船上的几只隐藏着的箱子里拿出一升葡萄酒,一只面包,一些黄油和几只生葱头;他们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以后,他们又在死驴身上躺下,继续睡觉。到夜幕降临时,拉布依斯醒了,他摇了摇鼾声如雷的伙伴,吩咐道:
“喂,我的妹妹,上路吧。”
马约雄开始划桨。他们沿塞纳河溯流而上,划得很慢,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驶过的两岸,长满了盛开的睡莲,空中飘逸着一丛丛白色的花儿俯向水面的英国山楂树的芬芳。笨重的泥土色小船在睡莲的扁平大叶子上滑行,压得它们苍白的、圆形的、像铃铛般有裂口的花儿纷纷弯下腰去,过后再竖立起来。
当他们来到隔开圣日耳曼森林和梅松-拉斐德公园的埃普隆墙[11]时,拉布依斯要他的伙伴停下,并把他的计划告诉了他。马约雄听了很高兴,不声不响地微笑了很长时间。
他们把盖在驴子尸体上的青草扔进水里,抓住驴子的腿把它抬到岸上,藏在一个矮树丛里面。
随后他们又上了船,划到了梅松-拉斐德。
在他们来到开饭店的葡萄酒商人于勒老爹的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看到他们俩,于勒老爹便走上前来和他们握手,并坐在他们的桌子上,随后东拉西扯地交谈起来。
十一点钟左右,最后一个顾客离开了酒店,于勒老爹眼睛对拉布依斯说:
“嗯,有吗?”
拉布依斯晃了晃脑袋,说: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都可能。”
饭店老板追问道:
“灰兔,也许只有灰兔,是吗?”
这时候,希科把手伸进他的羊毛衬衣,拉出两只兔子耳朵,说:
“三个法郎一对。”
于是,开始了一场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最后讲定是二法郎六十五生丁。两只兔子交出来了。
两个小偷站起来时,一直在窥伺他们的于勒老爹说道:
“你们还有其他东西,可是你们不愿意讲出来。”
拉布依斯说:
“也许是,但是不是给你的,你太斤斤计较了。”
饭店老板兴奋起来了,逼着他说:
“嗯,大家伙,喂,说说是什么,我们可以谈得拢的。”
拉布依斯仿佛有点儿为难,装作用眼色征求马约雄的意见,随后慢吞吞地回答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在埃普隆那儿潜伏,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前面窜过,窜到大墙尽头左面第一丛灌木里面。
“马约什向那儿放了一枪,那家伙倒下了。可是看到有守卫,我们便逃走了。我讲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说大小呢,是大家伙。可是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我对你说了,那就是骗你,可是你知道,我的妹妹,我们之间,真诚相待。”
于勒老爹心情激动地问道:
“不会是一只麅子吧?”
拉布依斯接着说:
“很有可能,也许是别的东西?一只麅子?是的,也许还要大一些?好像是只母鹿。噢,我这并不是说这是一只母鹿,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可是有这可能!”
饭店老板紧紧追问:
“会不会是一只公鹿?”
拉布依斯伸手说道:
“啊,不!要说是公鹿,这不会是公鹿,我不骗你,这不会是公鹿。公鹿有角,我会看到的。不是的,要说是公鹿,这不会是公鹿。”
“为什么你们不把它弄来呢?”于勒老爹问。
“为什么?我的妹妹,因为今后我们要就地出售。我有买主。你知道,人们到那儿去逛逛,发现了那个东西,拿走了。对我们没有危险。就是这么回事。”
饭店老板将信将疑,说:
“如果现在它已经不在那儿了呢?”
可是拉布依斯又举起了手,说:
“讲到在不在,它一定在,我向你保证它一定在,我可以发誓。在左面第一丛灌木里。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一无所知。我知道这不是一只公鹿,肯定不是的。至于其他情况,你可以自己到那儿去看。二十法郎现付,行吗?”
老板还在犹豫,说:
“你不能给我送来吗?”
马约雄插话说:
“那么价钱就不一样了。如果是一只麅子,五十法郎,如果是一只母鹿,七十法郎;这是我们的价钱。”
饭店老板下了决心,说:
“就二十法郎吧。”这件事就这样讲定了。他们相互击掌。
随后于勒老爹从他的柜台里拿出四枚一百苏的硬币,两个朋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拉布依斯站起来,把他杯子里的酒喝完,走出去了;在走到门外的黑暗中去时,他又回过头来详细说明一下:
“不是一只公鹿,这是肯定的。可是,是什么东西呢?……至于在不在那儿,它肯定在那儿。如果你找不到东西,我就把钱还给你。”
他走进了黑暗之中。
跟在他后面的马约雄用拳头猛敲他的背脊,以表示他心中的喜悦。
王振孙 译
[1]本篇首次发表于一八八三年七月十五日的《高卢人报》。一八八四年收入中短篇小说集《密斯哈丽特》。
[2]路易·勒普瓦特万(1847—1909):法国风景画家。是莫泊桑的舅父也是他的姑夫阿尔弗雷德·勒普瓦特万的儿子,两人自幼结成深厚友谊。
[3]拉弗雷特:巴黎西北郊小村庄,在塞纳河边。
[4]马约什:法语“Mailloche”的音译,原意为大木槌。
[5]希科:法语“Chicot”的音译,原意为树桩。
[6]茹安维尔:巴黎南边,瓦勒德马恩省城市,在马恩河边,那儿有划船中心。
[7]诺让:巴黎南边,瓦勒德马恩省城市,在马恩河边,是巴黎人乡间度假胜地。
[8]法里:法国古里,约合四公里。
[9]瓦兹河:法国北部源于比利时的一条河流,注入法国后向西南流,经巴黎盆地汇入塞纳河。全长三〇二公里。
[10]尚比乌:巴黎西北郊的一个村庄,现已并入相距不远的阿尔让特依,仅存叫尚比乌街的一条街。
[11]埃普隆墙:在巴黎西北的塞纳河左岸有一道通到河边的墙,叫埃普隆墙。它在拉弗雷特和叫萨特鲁维尔的小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