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样的传入

十二、禅宗样的传入

在大佛样的全盛期,日本引进最新式宋代建筑式样的时机已经酝酿成熟——“禅宗样”伴随着禅宗传入日本。

将禅宗传入日本的荣西(1141—1215)在幕府政权的援助下于1202年(建仁二年)在京都建立建仁寺。由于当时日本宗教领袖对禅宗的激烈排斥,建仁寺不得不以天台宗分院的名义加以建设;因此,该寺是否真是宋式建筑式样曾有许多质疑。根据日本南北朝时代(1336—1392)保存下来的伽蓝总体布局图来看,建仁寺的三门、佛殿、法堂、方丈均沿中轴线排列,周围绕以回廊,与此相连、左右分列鼓楼、钟楼、土地堂、祖师堂,东南有浴室,西侧有禅堂、众寮,东侧配厨房,是显而易见的宋代禅宗式样。在荣西1210年(承元四年)建造的东大寺钟楼的斗栱上也能找到禅宗样式的特点,就此可以断定建仁寺或多或少地引进了新式样。

无独有偶,曾于1219年(承久元年)入宋的俊芿和尚建造了律寺之一的泉涌寺。这座寺院也具有鲜明的禅宗式布局,根据留传下来的古图可知,此寺院的建筑物上有许多禅宗样特点,但也有不用补间铺作之处或在直棂窗上混用的和样手法:可见泉涌寺并不是纯粹的禅宗样。

在继荣西之后传扬禅宗的高僧中不能不提及道元(1200—1253)。为求道而舍生忘死的道元对新式建筑究竟有多少的关心尚存疑问,就连他创建的永平寺也在远离京都的越前地区。从其后曹洞禅宗的发展状况来看,即使道元当初在寺中引进了宋式建筑,也不可能对首都的建筑界产生太大的影响。

东福寺是依据藤原道家嘉祯二年(1236)的发愿建造,落成于1273年(文永十年)。从藤原道家1260年(建长二年)撰写的《处分》可知,这座寺院建筑掺杂着一些密教的影响;但中心部分仍然是禅宗式布局,而对于其建筑单体是否全部为禅宗样式的问题尚有许多疑问待查。从日本南北朝时重建的东福寺的三门上可以看到有插栱,不设扇形斜椽,其形式可谓是大佛样中混入了禅宗样。一般情形下,寺院重建时,都会希望保持当初的式样,而此门重建时,又恰逢禅宗样的最盛期;因此推论如果其原本是禅宗样,重建时还会维持旧貌,由于此寺以大佛样为主,说明它当初本是大佛样,重建时才掺杂进了一些禅宗样。东福寺又被称作“今大佛”[2],它是继东大寺之后的日本第二大伽蓝,建筑规模十分宏大。对于东福寺克服种种技术困难,模仿耸立在南都的东大寺大佛殿而建的说法是确实可信的,特别是在此寺三门补间铺作上三层素枋、三层令栱的手法,在东大寺元禄年间(1688—1704)重建的大佛殿上也可看到,它暗示着这两座寺院建筑形式间的渊源关系。两座寺院的关联还可以从东福寺开山祖师圆尔弁圆曾做过东大寺大劝进之职的史实中得以了解。至今新发掘的史料确认了建造东福寺的木匠都是重建东大寺时的木匠物部氏的子孙们,从而证明以上的推断正确无误(仲村研,《东福寺木工关系新史料》)。

接下去建造的寺院是1253年(建长五年)开始供养的建长寺,它完全摆脱了旧佛教的束缚。该寺的开山祖师是中国宋朝的大和尚兰溪道隆(1213—1278),因此在引进宋式建筑上必然会更进一步。根据留传下来的古图,建长寺的伽蓝布局是典型的禅宗式样。

1282年(弘安五年)圆觉寺竣工,寿福寺也规模初具,另有一些建设活动是针对南禅寺、万寿寺、净智寺、净妙寺等寺院的创建或者改宗:总之,禅宗寺院建筑普遍地发展起来了。13世纪末,宋代禅宗样建筑的引进过程告终。遗憾的是,今天能确凿地证明建于13世纪的建筑物无一幸存;所以,我们不可能从现存建筑遗物的角度来论述和考证镰仓时代的禅宗建筑。

据复原结果来看,禅宗寺院的伽蓝布局左右对称,井然有序:中轴线上布置总门、三门、佛殿、法堂等;其后部是方丈;起于三门的回廊接于佛殿上,右侧是僧室、东司(即厕所),左侧是库院(即厨房)、浴室;回廊之外,各屋宇之间皆连以游廊。塔在禅宗教义上已属非必备之物;尽管如此,在五山诸寺中仍多建塔刹,如南禅寺多宝塔、相国寺七重塔、天龙寺三重塔、东福寺五重塔、建仁寺三重塔、建长寺五重塔、圆觉寺三重塔。所有的塔都坐落在远离中心的位置。作为伽蓝布局的特征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论证之处。

上:东大寺钟楼

中:东福寺三门

左下:建仁寺平面图

右下:建长寺平面图

镰仓末期至室町初期的禅宗建筑散布于日本各地,至今均有遗存,其中当以日本南北朝时期建立的圆觉寺舍利殿(原为镰仓尼五山太平寺佛殿)最为典型。

该时期的屋面已不再具有平安时代的平缓坡度,而是需要抬头仰视的那种极度陡峭的势态。越是要强调建筑本身的存在感,越要将屋顶坡度加大,从而营造出屹然耸立的外观。平面中各柱间尺度的大小自明间开始向两侧递减三成,造就了更加紧凑、张力十足的立面。梁柱构架支承着沉甸甸的大屋顶,平衡而稳健,没有丝毫纰漏。在梁柱之上支承着屋顶的是禅宗样斗栱。和样斗栱是在一个大斗上放一根栱木,具有着开朗、舒展之美;禅宗样的斗栱不仅用于柱头,还用于柱间的补间铺作,其层叠有序的斗栱布置交相呼应,表现出斗栱整体的力度和量块组合之美,这种美开辟了结构设计的新境界。建筑内部构架应用了斜置月梁,上昂挑斡,配以大月梁、大童柱。新式结构法以对结构构件的巧妙处理造就了新的结构美,和大佛祥的粗犷风格相比,禅宗样的确是精巧而又严整。禅宗样建筑不仅具有简洁朴素、刚健有力的表现形式,而且具有更加先进的结构构造方式;它反映了时代精神;它以禅宗为坚强后盾,发展成为新建筑运动中的一颗璀璨明星。

圆觉寺舍利殿

上:圆觉寺舍利殿内部

下:圆觉寺舍利殿剖面图(注:括号内为日文称谓)

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飞鸟时代的建筑和禅宗样建筑所具有的相似之处:这两种建筑在平面上都是明间较尽间的面阔有较大的尺寸差异,在立面上都具有坡度陡峻的屋顶和以之造就的屹然耸立的建筑样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种建筑的上述特征都逐渐消弱,趋向平和。

这种变化的原因在于:传入之初的禅宗样体现着中国大陆建筑作为人工建造物刻意呈现出强烈存在感的设计意图。与之相反,日本建筑尽管也是人工建造物,但是仍希望它能够成为自然的一部分,追求一种浑然天成的效果——这是一种协调、融合的观念,不希望建筑本身的存在感被强烈地呈现出来。所以说,这种随时间延续而发生的变化正是从中国大陆建筑风格向日本建筑风格转化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