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建筑的结构与设计意匠
中国宋式建筑的输入使日本建筑再次发生重大变革。这里仅从结构和意匠两方面进行阐述。
结构上,首先是为了加强梁柱间的构架联系,枋的应用增多。在古代对于柱端所受的水平力主要是通过加粗柱子来抵抗。细长的枋之所以能助柱子一臂之力,是因为枋穿插于柱子上可以有效防止柱间构架的变形。那时的人们已清楚地意识到枋在结构整体中的作用。当年藤原道长看到东三条殿中的泉廊没有设置长枋时,曾问“为什么不设长枋?下面又是土层,结构必定薄弱”(《十训抄》);藤原定家的念佛堂倒塌的时候,在《明月记》中写下了“由于没穿插长枋所致”的经验教训。
从平安末期到镰仓时代,工匠对柱间构架的固定仅以长枋支撑渐感不足,斜撑的使用出现了。在1178年(治承二年)的《东寺文书》中首次见到“斜撑木”一词,法隆寺绘殿舍利殿(1219,承久元年)中也采用了斜撑的做法。
在大佛样和禅宗样中,增强梁柱结构整体性的方法是在各种位置上增加使用枋木。虽然从力学的角度来说,斜撑对结构整体的稳定性更有效,但日本建筑是垂直与水平构件组合而成的木构建筑,在建筑意匠方面倾斜构件是不受欢迎的。为了外观不受影响,往往在真壁[6]中加斜撑后再把表面粉刷成墙壁。由于墙壁会顺着斜撑产生龟裂,为避免外观上的这种裂缝,斜撑被做得非常纤细。
可能正是出于这种观点,新出现的大量使用枋木的做法倍受国人喜爱。南北朝修理东寺时,有“为防止将来倒塌,新增加了枋木”(《东宝记》)的记载。据此可知,日本南北朝时使用枋木加固柱间结构的做法已经成为共识。
伴随各种枋木的广泛应用,梁下细枋木逐渐变成装饰性构件,完全失去了其结构构件的功能性意义。
中世建筑的用材比例与古代相比日渐纤小。首要原因是大料难寻的缘故;另一个原因则可能是受到禅宗样用材比例纤细的影响。确定柱子开间后等分柱间距离以钉木椽,如果用材比例较粗大,椽距就较大,而由于各结构尺寸的粗大,即使不同开间的椽木间距稍有不同也不会被察觉;但是用材比例细小时,椽木间距变小,间距稍有不同,参差不齐的椽木就会很刺眼。
古代椽木和斗栱之间并无一定的对位设计规定,但到镰仓中期以后,一斗三升的令栱之上一定整齐地对位排六根椽木,即所谓的“六枝挂”的做法。有了规定做法,即使是不同开间的椽木间距也不允许出现尺寸上的不同,所有开间都必须是同一椽距的整数倍数[7]。其决定的方法是:首先大略地确定柱子开间尺寸;然后依据椽木的用材大小决定椽距;再后以椽距的整数倍数确定柱子开间的大小。这种递进计算的方法逐渐成为设计上必须遵循的原则,不可能再如古代那样,以整尺的倍数来定开间尺度(因为不能用一尺这样大的整数来定椽木间距)。这可能也是受到了禅宗建筑的影响。
如前所述,随着建筑内铺设架高木地板的普及,在建筑四周产生了被称作“缘”的出挑檐下平台,即“下檐出”;因此建筑造型上出现了格外强调水平线条的倾向。出挑深远的出檐更加强化了这种倾向。出檐加大的原因之一是檐椽被加长,更确切的原因在于加长了飞子的长度:奈良时代檐椽和飞子的长度比是2∶1;镰仓时代二者的长度比接近3∶2。
屋檐出挑加深的根本原因在于屋架内部出现了桔木(扁担木,秤杆木),桔木使得檐口出挑更加深远。在屋架内另设从外面看不到的承重屋架(野屋根),里面的桔木支撑着草架椽子,使露明椽子的坡度和草架椽子的坡度得以分别设定;从而露明椽子不再受屋面坡度的限制,可以做成任意平缓的坡度。如果露明椽子坡度过陡而出檐很深,檐口则会变得过低;如果露明椽子的坡度平缓,则无此之忧。渐渐地露明椽子演变成檐下平台上类似天花的装饰。

上:六枝挂斗拱

中:长弓寺本堂内部

下:灵山寺本堂内部
与结构变化相适应,中世建筑在室内空间的处理上也发生了改变。古代佛堂的内部空间在屋檐四周部位通常会对露明屋架构件进行若干装饰,中央部分采用折叠升高的平闇手法形成自周围向中间逐步升高的空间形态,禅宗样建筑也采用同样的处理手法。特别在周围带有副阶时,这种处理能够使空间感进一步加强。
与强调立体化的天花处理方法相反,镰仓时代的建筑实例中出现了像法隆寺舍利殿绘殿(1219,承久元年)那样的强调平面化的格子天花吊顶,这种形式大概始现于平安末期。在某些建筑实例中也有在屋檐四周位置折叠升高之后做平格处理,或者在基本是平格的状态下在中央部位做两次折叠升高。无论如何,这些天花处理手法的特征都是强调平面性,与今天住宅建筑内部的处理别无二致。
上述两种天花——在中国建筑史中称之为“平闇式”和“平棊式”——在结构上完全不同。粗看似乎一样,但实际上,平暗式天花是以具有结构意义的构件构成框格而形成的,而平棊式天花不过是草架梁之下的水平顶棚;平暗式天花将大部分或者至少一小部分的梁架外露,而平基式天花则将内部构架全部遮蔽起来。
屋架结构在室内空间中露明还是被遮蔽的不同处理影响了建筑的平面形式。在平安时代的阿弥陀堂内部有四根金柱,其外槽为进行过彩画装饰的露明屋架,在四根金柱的上部中央做天花处理,于是,四根金柱之上的桁梁承托露明椽,椽上再设梁架。反之,当室内为平棊式天花吊顶时,前后间设草架梁,天花板悬于其下,草架梁之上设承重屋架,草架结构构件在室内根本无法看到;这样一来,四金柱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省略前面的两根金柱,而后面两根金柱的位置也不再受结构的制约,可以向后退,佛坛前面的空间被扩大了,此种平面上的变化正是因为承重屋架设在天花以内草架梁上的缘故。
中世纪建筑意匠的重大变化之一是开始使用雕刻装饰。在古代只使用一些很简单的装饰性雕刻曲线,如驼峰、壶门、悬鱼等,极其简单;镰仓时代中期,如法隆寺圣灵院所见到的那样,驼峰的中心部位成为雕刻装饰的重点。这种变化从镰仓末期到室町时期持续不断地向前发展:最初是左右对称的植物纹样;室町时代出现了非对称图案以及透雕手法的应用;室町末期透雕厚度增加,并出现了动物纹样的雕刻。
以上变化在室内隔板以及木构件梁头、枋端的出头上都有所表现。镰仓时代的一般通行的木构件出头形式是大佛样和禅宗样的标准做法,或者属于大佛样做法而在轮廓上做一些小改变,没有出现动物图案。室町中期,木构件出头逐渐被做成接近于象鼻的形状,侧面雕刻也开始立体化,至室町末期开始变得近于兽形。这种建筑装饰化发展的倾向奠定了桃山时代华丽建筑装饰诞生的基础。

驼峰及额枋出头的细部处理